顾沉接受了一切作为继承人应该接受的精英教育,成长得很快,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商业头脑,无一不让顾老先生满意。
阴湿了上百年的老宅没有让这个孩子长得同他的父亲一样扭曲,反而在他那双宝石般璀璨的绿色双眸下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林叔!”
白了一半头发的林管家回头,看见初长成的绿眼少年朝自己奔来。
顾沉以优异的成绩从顶尖学府中毕业归来,还给他这个老人带了围巾作为礼物。
他的眼睛始终和六岁那年一样透澈,在重重血腥罪恶的围攻下也未曾改变。
林管家知道自己要守好一个管家的本分,苍老下去的他在面对顾沉时始终不苟言笑,即使他知道自己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倾注了太多不属于一个管家应有的感情。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顾沉,林管家就快同所有人一样,认为他符合一个完美继承人所需要的一切条件,如果他不知道顾老先生卑劣的本性的话。
就连最受顾老先生最信任的林管家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个儿子,那些孩子散落在外,无一不被顾老先生提供的资源慢慢堆成形态各异的样子。
这些孩子中,或多或少会有人知道,资质最优的人才能继承这庞大的家业。
顾老先生乐于追逐权力,也享受被簇拥、被敬奉的感觉,如果他生在古代,林管家毫不怀疑他会将皇位收入手中,然后生一大堆皇子,乐于看他们争来斗去,相互残杀。
但顾沉不一样,他打破了顾老先生原有的“养蛊“计划,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出生在老宅的孩子,他的出生本来只是想用来稳固其父亲的联姻的工具,可谁知道他的母亲依旧选择了不妥协。
如果顾沉是个平庸的孩子,那他可能早就死在了老宅的某一角,幸好事实并非如此,顾老先生第一次动摇了在那么多私生子中挑选继承人的想法——
顾沉已经如此优秀了,还有能比他更合自己心意的人选吗?
顾沉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不让他满意的地方,如果要说有的话……就是他那些毫无用处的想法和理念。
“……我看他是疯了,说什么采风,采到香江陆家头上去!……要关黑工厂?拉几个出来做做样子就得了,我前脚谈拢,后脚他就去搞出这么大事来……”
“……他说香江以后会严厉打击□□,陆家迟早会被清算,早断了也好……”
“……哼,尽找些理由,他怕是早和香江政府那边搭上线了,否则怎么会出台那些新东西?……”
……
端着茶水的李管家在门外静静听着,这是只有他才有的权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哑巴。
顾沉的理念和他父亲可以说是背道而驰,这点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会是个好继承人,却不是顾老先生想要的继承人。
林管家并不清楚香江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场香江大变革发生两年后,二十三岁的顾沉带回来了一个人。
他带来的人叫陈一,年纪很轻,戴着副眼镜,外表俊秀,眉眼青涩,眼里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倔强和坚韧。
顾沉紧紧拉着他的手,在震怒的顾老先生面前也没放开。
这个时候顾老先生的身体情况已经欲渐糟糕,好几个在外的顾家人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沉坚定地向顾老先生表明了他的决定。
那一夜阴霾又罩在了顾家老宅上,茶杯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偌大的老宅里只留了林管家一个人照应。
“顾老先生威胁他,如果他执意要和一个男人结婚,就会把家业传给其他的儿子。”
林管家静静给沙发上形容憔悴,眼神无光的顾琛讲着多年前的所见所闻。
“……父亲,我这次不是回来为了征求你的同意,再过不久我会和陈一去国外结婚,他是我的爱人,这点不会改变……”
“……还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开始搞同性恋这一套了,你以为这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吗?不知道从哪儿带了个野情人回来就想进我顾家的门?”
……
“……您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会带他离开,这次回来是因为陈一想见见你而已……父亲,你想收回多少东西都可以,我不会要求更多,我已经决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向着外人?!带他来见我之前怕是已经去见过你妈了吧?!”
听到顾老先生暴怒的声音时林管家背后一凉。
顾沉的母亲一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顾沉费了不少力气才躲过身边的耳目,在不久前和他的母亲取得了联系。
这件事只有林管家知道,原来顾老先生已经知道了吗?
“……你是最不像我,但偏偏又是最有能力的儿子,从小你就不信你妈抛弃了你,成天和下等人混在一起,把我教给你的东西当作耳旁风!
能走到我这个位置的人谁背后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不玩我这一套,总有其他人会玩,你以为关了那么多工厂,出了那么多新东西就能改变多少?
好,我就当你是玩玩游戏,但现在我看你是昏了头,救风尘上瘾了!”
“……我母亲当年是被迫的,离开是每个人在那个处境上都会做出的选择,我不能指责她,至于救风尘……我只是尽了一点力,四芜能发展成现在的样子都是当地人自己努力生活的结果,陈一也不是风尘,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样的人。”
“你!好,果然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你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在一起,我有的是儿子!”
……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结果是什么,他们没有在宅子里过夜,我进去的时候顾老先生气疯了,顾沉先生好像是决定了会把持有的财产和股份划分一半给陈一先生,无论他能否继承家业……”
烟草味顺着喉管向下,忽地呛到了嗓子,顾琛生出一种恶心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想起陈道情曾有一天晚上问他:
“……那我想要你一半的财产呢?我想和你公开呢?现在我只是你的情人……我怎么能安心呢?”
顾琛这辈子都不信有人能把一半的身家都送给另一个人,当然也只把陈道情当时说的话当气话。
他觉得自己给陈道情的已经很多了,房子,车子,广告……
陈道情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都给了,一开始他也很想知道顾沉到底是给了陈道情什么才能让他念念不忘到今天,自己难道会比不上顾沉吗?
但原来真的会有人把一半的财产分给另一个人啊……
相比之下,自己给陈道情的东西几乎可以微小得不计数。
再一睁眼,顾琛仿佛就看见二十三岁的顾沉带着年纪尚轻的陈道情站在客厅中央,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会被任何外力劈开。
陈道情拉着自己在田野上逃跑的时候,牵自己的手也是牵得那么紧吗?
“后来没过多久,一切都还没确定下来,顾沉先生发生了意外,他的遗物被送了回来,我也就没再见过陈一先生,直到顾总您带他回来的那天。”
“你为什么不说?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瘫坐在沙发里,顾琛那双鬼魅一样毫无灵魂的眼睛看向白发苍苍的老人。
“你……哈哈,你们都是顾沉的人,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人!”
他愤怒的吼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面目狰狞。
林管家敛眉不敢再看,只低声道:
“……顾总你说过不准再提顾沉先生。”
“那陈一,陈道情呢!?我带他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把我看成顾沉了啊!?还是说你以为他是鬼魂啊?哈,哈哈……他还向我要那盆牡丹,要那副画,这里就他妈是顾沉的棺材!你们他妈的都把我当成他的墓碑!”
说到“那副画”的时候,精神几乎崩溃的顾琛注意到林管家神色有一些不自然。
他从沙发上起来,踉踉跄跄走过去钳住林管家的肩膀摇晃,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老人。
“那幅画……呵,你也知道些什么吧?当年你们不是都说不知道那是谁画的吗?说啊!那是不是他画的!”
“是……顾沉先生走之后送了这副画来,署名是他和陈一先生,可能是想要顾老先生接受现实的意思吧……后来顾总你来了,我就把署名抹掉了。”
林管家年纪大了,脊背再不能像年轻时挺得那么直,他闭上了苍老的眼睛。
“对不起顾总……顾沉先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我只是希望他的遗物能好好的……”
顾琛早该想到的——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即使是他错以为在大雾中牵住他的那个人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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