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空漆黑一片。
酒吧开始打烊，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了。
狼妖们回到租住的地下车库，大门关上锁紧，脱掉衣物，变回原形。宽敞的空间立刻被七匹巨狼塞满。
巨狼们趴在地上围成一圈，六只狼头齐齐看向老大。
“……”头狼谨慎地思索着未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有两匹狼开始犯困，打起了哈欠。
头狼抬起脑袋，看一圈它的手下，“现在有三个方案。”
“一，我们放弃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一切，逃到深山里去。这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
五五开，有一半可能逃脱，也有一半可能被发现……然后被吃掉。
除了头狼，没有狼想到那么多。
它们听到头狼说出的话，就都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在人类城市中生活了几个月，它们已经乐在其中了，完全不想离开。
头狼看一圈手下，点点头，表示明白。
“二，向阴山君俯首称臣。这个方案可能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种结果，阴山君放过我们，接受我们纳贡。”
“第二种结果，阴山君不放过我们……想想離楮的下场！”
巨狼们集体想起了曾经目睹阴山君吃妖的场景，一起打起了寒颤。
一匹狼把脑袋藏到了爪子底下，“嗷呜……我不想被吃掉。”
另一匹狼往旁边的兄弟靠了靠，“阴山君，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阴山君了……他很可能吃掉我们！”
也有巨狼小心翼翼地说：“也许不会这么惨吧。離楮是讨要妖丹，加上主动挑衅阴山君，才被吃掉的。我们不要妖丹，也不会去挑衅阴山君，应该不会被吃掉吧……”
有巨狼反驳，“離楮是活该，可是传言里面阴山君吃掉的妖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难道全都是主动挑衅才被吃的吗？”
“头儿，你说呢？”
面对手下们眼巴巴的目光，头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七匹巨狼情绪一模一样的低落，感觉死亡的阴影将它们笼罩。
“还能怎么办呢？没有妖丹，我们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不配拥有。”
“没有妖力，我们已经是一匹废狼了！”
一匹狼不抱希望地问：“头儿，第三个方案是什么？”
头狼稍微打起了精神，“还记得之前救过的半妖吗？”
巨狼们想了一下，想起来了，“那个我一爪子能拍死的杂种？”
“那个弱唧唧的人狼混血？我记得他好像是从另一块大陆来的。”
“另一块大陆？！”
“头儿……”
六匹巨狼绿幽幽的眼睛开始放光。
头狼点了点脑袋，“第三个方案是，找那只半妖带路，我们去他老家。”
“我觉得可以。”
“我也可以。”
“头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头狼看一圈兴奋起来的手下，并不觉得乐观，“我还没说完。”
“阴山君现在就在这座城市，第三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十。”
巨狼们的兴奋如镜花水月，一下子破碎消失了。
“十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还不够我们逃一个狼出去的。”
“嗷呜……基本是死路无疑了。”
头狼沉默着，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它立起了身体，耳朵绷直竖起来。
周围的巨狼们也立起身体，绷直耳朵竖起来。
片刻之后，头狼站起，心情复杂地俯视一圈萎靡的手下，“好了，现在我们不必纠结了。”
“阴山君有召，没得选了。”
“嗷呜……”
可怜的狼嚎声低低响起来。
凌晨五点，天还黑着，城市开始慢慢苏醒。
市中心最高大楼，柏英站在楼顶，俯瞰城市纵横交错的灯路与车流。
这样的繁华盛景，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轻易勾起他心底破坏与毁灭的欲.望。
高空大风盘旋，卷着城市累积的尘嚣混浊，布满整片夜空，星辰与月光被隔绝在外。
“哐——”
天台的门被推开，发出金属碰击声响。
灯光亮起的门洞里，七条人影依次走出，走进夜幕下的黑暗中，陡然化作原形。
七匹巨狼弧形排开，匍匐在地，向上位者折颈参拜。头狼恭恭敬敬出声：“拜见阴山君。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不远处的大妖没有回头，任由大风在他身边来去，卷着他的长发飘飞乱舞，衣衫猎猎作声。
巨狼们匍匐不动。沉默维持越久，心里的不详之感越发深重。
大风卷灰霾呼啸而过，柏英微微侧头，幽冷之声似阴影中的刃锋，未能捉摸之时已割过喉颈，冰冷直入心间。“人间生活如何？”
大妖的威势仿佛来的不经意，头狼趴在地上，身上像压了一座五行大山，随时可将它碾成肉泥。它竭力与恐惧对抗，绝不在大妖面前丢掉傲骨。它的同伴们如它一样坚持，咬紧牙关不做声。
头狼恭敬作答：“人间繁华，有诸多不可思议之物，与诸多不可思议之处，极为便利，引妖入胜。”
黑暗夜空下，柏英幽深双眼看向它们，瞳孔中有丝缕殷红缓缓汇聚，隐约现妖魔之相。“令尔等流连此间，昏了神智？”
恶意杀机直指而来，头狼顶着死亡压力，抬起眼皮直视柏英，“阴山君，世道变了。我曾隐约有感天道，人道已兴，我等当亡。”
“但我们不想死。我们失了妖丹，修为大退，无力抵抗天道，但若是我们融入人道，是否能挣得一线生机？”
千年前，头狼也是仅次于妖王的大妖，若非人修当道，大肆行灭妖之举，他的族群死伤惨重，他与仅剩的族人还被柏英强行借走妖丹，最后也不会轻易落入人修陷阱，一封印就是近千年。
他说曾有感天道，绝非妄言。
头狼直视柏英浮现殷红的眼瞳，浓重的危机感刺激他孤注一掷道：“阴山君，同样为了挣一线生机，你入魔道，我等入人道，都只是为了求存而已。但你吞噬同类，更不为天道所容，你就不怕哪一日天雷之下化为劫灰吗？！”
天雷！
柏英骤然闭上双眼，涌上的疯狂被理智压下。
他已经过一次天劫了，拼着受伤，利用那次天劫洗净了一颗妖丹。
他的妖丹现在婉婉儿腹中。
婉婉儿……只有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他才能永远的陪在婉婉儿身边。不论她到哪里，都能陪着她。
柏英的神智冷静下来，他冷冷的看一眼这个敢跟他叫板的狼妖，同意了他所言，“你说得对。”
“天道险恶，祂就等着要我死。”
“但我偏要活着！”
他转身飞下高楼，投入夜幕，很快消失不见。
等他走后，全身绷紧的巨狼们放松下来，一时四肢虚软，站不起身。只有满心劫后余生的欢喜，从眼中强烈绽放出来。
“头儿，我们活下来了！”
“嗷呜——”
“别叫！引来人类怎么办？”
……
凌晨六点，黎明的光辉开始升起。
姜甜拉着行李箱走出宾馆，在路边小店里吃了早餐，去坐地铁前往高铁站，赶7:43分的列车。
早上是地铁高峰期，赶着上班的人排成了长队。
进入车厢后，得益于孕妇身份，有人给她让了个座，姜甜道谢后没有拒绝。
毕竟，她要跨越三十个站，在地铁上待近一个小时。
地铁行驶飞快，走走停停，车厢里有人下去，也有人上来，来来去去换了不知道多少批，终于慢慢地不再拥挤如同沙丁鱼罐头。
车厢里宽敞下来。
一分多钟后，悦耳的播报声再次响起：
“大明桥站到了，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带齐行李物品准备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间隙。下一站是本次列车终点站，高铁南站。”
这一站出去了几个人，车厢里的人更少了。
仿佛是看到这边的宽敞，旁边车厢里有一个人走过来，坐到了姜甜对面。
他看起来是一个普通人，身高一般，长相一般，年龄一般，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普通极了。
但是……
有妖气。
姜甜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恰好对上对方的视线，对方还朝她笑了一下，彬彬有礼的样子。
这是一个不太强的妖怪。姜甜在心里算了算，这种程度的妖怪，现在的她大概能同时打五个。
没有威胁性。
她下定论后，收回视线。
地铁到站，姜甜背着包，拉着行李箱走出车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不知名妖怪在她后面出车厢门，跟在她后面上了电梯。
在姜甜距离高铁站安检口还有一段距离之前，妖怪拦住了她。
长得普普通通的妖怪彬彬有礼地笑着，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在她微凸的腹部转了一圈“劳驾，我想找您借点儿东西，请跟我来一下好吗？”
姜甜往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落回妖怪身上，露出冷淡的微笑，“正好，我也想问你借个东西。”
她往空气里丢了一张木符，灵光闪过，这块区域被笼罩起来。
修行者能看到外面经过的人类，但是普通的人类看不到他们。
妖怪感受到周围气场变化，脸色一变，露出一点警惕，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惊疑不定，“你是跟那群天师一伙的？”
姜甜放下背包，气定神闲，张手十指绽如莲花，勾画捏诀，一片火幕凌空而现。
“去！”烈烈火幕向妖怪当头罩下。
妖怪大惊失色，匆忙躲闪，“你不要脸！”
这种高阶修行者假装菜鸟吊妖怪的人，最招妖恨了！
不知名妖怪心中恨极，躲过对方法术，扭身凶狠扑过去，眨眼间化出原形——一只人那么大的狰狞巨鼠。
面对扑过来的丑陋妖怪，姜甜手诀变幻，快慢只在一瞬间，“疾！”
“霹轰！！！”
一团雷光迎上巨鼠，霹雳声与鼠啸声同时响起，一道道雷电在空中扭曲蔓延，疾迅的闪电出现又消失，消失后又有新的出现，一时霹雳声不绝。
姜甜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行程提示，距离她订购的高铁出发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看一眼摔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丑陋妖怪，察觉到车站里有好几个天师，此时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正朝这里而来。
这里就留给他们收拾吧。
姜甜背起包，拉起行李箱向高铁安检口快步走去。
她走后没多久，一群年轻的天师找到这里。
“找到了！大老鼠在那边！”
“哇——”
“啊啊啊啊我为什么没有再早几分钟过来否则说不定能偶遇前辈啊啊啊——”
7:43分，列车准时发动。
列车平稳行驶，离开站台，速度越来越快。
姜甜怀里抱着背包，看了一会儿车窗外被抛下的景色，将椅背放下去，躺着闭目养神。
五小时四十分钟后，就到达她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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