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非夷紧紧握住剑柄，手腕一拧，用力一搅，龙泉剑几乎搅碎西海龙王的内脏。
西海龙王的面容扭曲得变了形，神情尤为可怖，皮下的骨头似乎在滚动。
他的龙珠碎了。
西海龙王仰天发出一声愤怒嘶吼，就好似在召唤。宫殿外，立刻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
有怪物闯进来，见人就撕。
宫娥们发出恐惧的尖叫，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而龙宫的那些侍卫，对大殿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一个个表情如梦似幻，脸上带笑，口中呢喃着：“好美，好美啊！”
看来是中了梅花精的幻境。
九公主尖叫道：“若寒！有丑八怪！”
这些腐尸聚集而成的怪物，没有神志，梅花精的幻境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
桃小蛮连忙冲着竹琴高声喊道：“怪物怕火！”
竹琴一听，立刻打出几个火球，只可惜这是海底，火球瞬间变熄灭了。
“我来！”九公主抬起双手，水争先恐后地朝宫殿外涌去。
桃小蛮吃惊地瞧着，大殿里的水几乎被九公主抽干了！
没想到九公主还有这种本事！
西海龙王怒吼一声，身上爆发出浓烈的黑雾，朝蛇非夷袭来。
蛇非夷脱了手，被甩飞出去，砸在宫墙上，震得悬挂上空的琉璃灯盏霹雳吧啦地碎落在地。
桃小蛮想要奔过去，却见西海龙王化成一条黑龙，无指成爪，如闪电般朝他抓过来。
桃小蛮根本来不及躲开。
他猛地闭上眼。
死定了！这一次死定了！
西海龙王要取他身上的龙珠！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传来，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桃小蛮睁开双眼，瞧着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怀中的蛇非夷，惊讶得微微张开嘴巴。
他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扑过来的！
蛇非夷的后背被西海龙王抓了一个洞，血流如注。他脖颈上，还残留着西海龙王之前取血留下的伤口。
大团大团的浓烈魔气袭来，钻入他的背，他如冰雪般的眸子陡然变得黑暗。
桃小蛮哭着推他，“蛇非夷，你闪开，我不要你救！”
蛇非夷却死死罩住他，不叫一丝魔气渗入侵染到他身上。
桃小蛮眼睁睁瞧着他的脸越来越白，冰雪肌肤下的玉骨几乎都要碎了一般。
“为什么？”桃小蛮哭道，“那老东西还没死！你要先死了，就报不了仇了！”
蛇非夷扯出一丝笑，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抚摸桃小蛮的脸颊，微微俯下头，双目中含着万般柔情，“小蛮，我是你的夫君啊。”
桃小蛮原以为，他在等蛇非夷的一句“对不起”，可听到这句话，比对不起三个字更叫他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蛇非夷抬手捂住桃小蛮的双目，柔声道：“小蛮，闭眼，不要看。”
话音刚落，他便化作一条银蛇，其中一条蛇尾将桃小蛮紧紧缠住，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掉头与黑龙缠斗起来。
六太子一边给奄奄一息的三太子疗伤，一边焦急地瞧着战况。
“蛇非夷这家伙，怎么用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
大殿里涌进来的怪物越来越多，六太子渐渐地自顾不暇起来。
魔息愈来愈浓，将蛇非夷与西海龙王淹没。
只是，无论蛇非夷怎么打，始终有半条蛇尾露在外面，不叫桃小蛮受一点波及。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乍然“轰”地一声巨响，魔息骤然消散。
黑色巨龙沉重坠地，腐朽的身子似烤焦一般，轰然崩塌，分裂为零零碎碎的枯树一般的龙骨，残余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发出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
蛇非夷化为人形，抱着桃小蛮坠落在地。
“好了，小蛮。”
桃小蛮睁开双眼，就见蛇非夷对他微微一笑，朝他压倒过来，双双倒在地上。
“蛇非夷！蛇非夷！”
他昏过去了。
可自从那一晚后，蛇非夷体内的血，便有了桃小蛮的人参果汁液的香味。那些怪物嗅到香，疯一般朝蛇非夷汹涌而来。
一道蓝光自桃小蛮体内骤然升起，将两人笼罩。怪物们发出凄惨的吼叫。
桃小蛮两眼一黑，再睁眼时，龙宫不见了，宾客不见了，怪物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灿烂梅林。
是梅林幻境。
大战关头，梅姐姐怎么把他俩关进幻境里来了？
“小蛮！”
桃小蛮瞧着压在他身上的蛇非夷，一时捉摸不清，他到底是梅林幻象，还是真的蛇非夷。
因为他身上没有伤口，脸色也并不苍白，还低头深情地凝望着他。
桃小蛮推开蛇非夷，坐起身，环顾四周道：“咱们快想法子破除幻境吧！”
蛇非夷却以手抵唇，咳了又咳，在桃小蛮流露出担忧之色时，拉住他的手道：“小蛮，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要听！”桃小蛮甩开他，“而且，我并没有原谅你！”
蛇非夷顿了顿，才道：“这里并不是梅林幻境，是我的识海。”
桃小蛮一愣，“那为什么会有梅林？”
蛇非夷笑了笑，“小蛮，你还记得那一晚吗？咱们在梅林……”
桃小蛮一把捂住他的嘴，气得瞪他。他还有脸提以前的事！
谁知，蛇非夷竟恬不知耻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心！
桃小蛮一把抽回手，怒道：“蛇非夷！我已与你和离了！”
蛇非夷一脸委屈地瞅着他，“你爱上那个齐天了，是不是？”
桃小蛮：……，这哪跟哪啊！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小蛮，早知道你喜欢那样阳刚的，为夫我也可以变得更阳刚一点。”
桃小蛮给气笑了。
难道蛇非夷以为，他这么嬉皮笑脸一顿，就能将过去那些伤害全都抹除了吗？
他想得太美！
桃小蛮站起身，打算走得远远的。
可走了几步，又想到这是蛇非夷的识海，气鼓鼓回头道：“放我出去！”
蛇非夷眼神一黯，满脸哀伤道：“小蛮，我不是故意的，我伤得太重，昏迷过去，才不小心将你拉入识海。”
他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愧疚摸样，“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唉！蛇非夷！”桃小蛮长叹一口气，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打算好好地表明一番自己的态度，“之前一直没机会见面，既然你非要挑这个时候说，那咱就好好掰扯掰扯。”
他不去看蛇非夷的神色，只抬头瞧着一株灼灼开放的梅花，“你看，当初你非要成亲，我原本就不愿意，如今才发现你也不是心甘情愿，那一拍两散不是正好？”
“你假装喜欢我，是为了双修，为了灵力，为了杀死西海龙王报仇。如今你已达成所愿，那是不是该放过我？”
蛇非夷侧头凝望着他，静静听他讲。
“一开始我很恨你，恨你骗我，恨你不喜欢我，恨你曾经差点害死我，可是恨你的时候，我感觉好痛苦……”
说着说着，桃小蛮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不听话，“我知道我很没出息，可是恨你太累太难受了，我不想恨你。”
蛇非夷的双目渐渐红了，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发着抖。
桃小蛮抬起衣袖，擦掉眼泪，“所以，我想通了，我不恨你了，也不想再见你。”
“算我求你了，蛇非夷，你放过我吧！以后我们各过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好不好？”
蛇非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桃小蛮扭过头，瞪他一眼，“你说话呀！哑巴啦？”
蛇非夷苦笑一声，“小蛮说得很有道理。”
桃小蛮心梗一瞬，“那你同意了？”
“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可是……”蛇非夷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似乎不敢言。
桃小蛮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难受得要命，“可是什么？”
“可是……我的蛇珠还在你身上，”蛇非夷委委屈屈地抬眼道。
“你什么意思？！”桃小蛮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难道你还想挖出来不成？！再说，那不是蛇珠，是龙珠！你这个大骗子！”
他都不计较蛇非夷吸他的血了，蛇非夷竟还敢提龙珠！
“没有没有！”蛇非夷神色惶恐地连连摆手，“只是我方才交战时，自爆了蛇珠，所以眼下，我只有你身上那颗了。”
自爆蛇珠？桃小蛮想起蛇非夷与西海龙王恶战时，那轰的一声巨响和耀眼白光，原来竟是蛇非夷自爆蛇珠了？
他怔在那里，竟然又不由自主地生出心疼怜惜。
蛇非夷又试探道：“小蛮，你知道方才隔绝怪物的蓝光是什么吗？”
桃小蛮从怔愣中回神，不明所以，“是什么？”
“我……我蜕皮了……”
蜕皮？
桃小蛮愣住。他记得蛇非夷曾讲过，蛇最虚弱的时候，就是刚蜕皮之后。怪不得蛇非夷会这么虚弱。
蛇非夷又咳了咳，“眼下，我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所以，小蛮你能不能……能不能……”
桃小蛮一愣，见蛇非夷一副心虚模样，眼神左右飘忽，忽然明白他想要什么。
除了双修，还能有别的吗？
“你！”桃小蛮气得七窍生烟，从地上跳起来，“你想得美！”
要不是蛇非夷重伤，他绝对一脚踹过去！踹得他吐血！
蛇非夷凝望着他，“小蛮，你想踹就踹吧！”
桃小蛮怒瞪着他，他还不至于要踹一个将死之人，“你以为我不敢？”
“没关系，小蛮，等我死了，你就能从我识海里出去了，”蛇非夷凄惨一笑，“这原是我活该。”
桃小蛮气得说不出话来。
蛇非夷又道：“能在死之前，和你说说话，我也算瞑目了。”
桃小蛮：……
“小蛮，你能帮我摘一枝梅花吗？”蛇非夷撑着身子坐起，背靠在一株梅树干上，一手捂住胸口，两眼可怜巴巴地瞅着桃小蛮，“我闻着梅花香，想着咱们那些亲密的日子，死了也不会太孤独难过。”
桃小蛮真是又气又堵，可瞧着蛇非夷这副模样，又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朝蛇非夷走近两步，仰起头踮起脚尖，勾住一支红梅，小心翼翼地折断。
“给！”桃小蛮气鼓鼓地递给他。
蛇非夷接过来，微微闭上眼，低头嗅着花香，嘴角含笑道：“小蛮，我死了后，你再遇着别人，可别这么心软了。”
桃小蛮心口更堵了。
“死之前，让我最后给你做一件礼物吧，小蛮。”
蛇非夷低下头，颤抖着双手开始编花环。
桃小蛮瞧着他这幅样子，一股无名火冲破堵住胸口的那团郁气，他上前一把夺过蛇非夷手中的花环，丢在地上使劲用脚踩，踩个稀巴烂。
“蛇非夷！你别以为你搁这儿卖惨！我就能原谅你！”桃小蛮气得眼泪又飙出来，“门儿都没有！”
蛇非夷神色一怔，眼神里露出无助，有些不知所措。
他脸上的血色开始淡去，露出苍白的本相。他脖颈上的伤口也渐渐显露，他一身白衣，渐渐染成了红色。
甚至，他的嘴角，鲜血像开了闸的水，汩汩流出。
桃小蛮大惊，“你怎么了？”
“小蛮，”蛇非夷嗓音沙哑，有气无力道，“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我维持不住了，识海……马上要散了。”
识海散去，意味着蛇非夷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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