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州北齐门外十余里,有一荒弃园林。园林四周与河相邻,故步行无法探入园中,河虽不宽,一眼即可望至对面,曾有船只前往渡之,皆于原地盘旋,驶不出数尺。
护林河直通园内湖泊,常见鲤鱼成群结队游出,为首一只于阳光下鳞身能泛出三色光芒,被当地居民尊为锦鲤。
相传,胥玄返乡途中经过这片园林南面的护林河,当时天朗气清,湖面波光粼粼,只见锦鲤率领数百只鲜红的鲤鱼一跃而出,形成鲤鱼朱桥之奇景,所过之客皆叹为观止。
河前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幅石壁下,竟蜷缩着一位半疯半痞的僧人:“鲤鱼驮仙,必非凡骨,天人之貌,不止于此,必有大成。”
话音刚落,青壁雾气四起,随即腾空飞出两条白龙盘旋在石壁上方久久不愿离去。
直至傍晚时分,夜幕暗淡,天降小雨,雾气与双龙一并散去。只见湖面凭空生出两架拱桥,僧人缓缓起身走上右侧白桥步入园中,留下一句“缘有三生,天之道也”,于空郊旷野连绵细雨之中显得格外悠长。
此番机遇,一傅十,十傅百,当地皆知,心生恭敬,布衣献筐土,富甲造佛身。须臾霎时,双龙照壁寺建成,信众络绎,香火鼎盛,寺前茶肆、商铺、驿站一应俱全,可堪街市。
这一面起伏的凿刻字画,便是对眼前庙宇由来的传奇记载,石壁上那最后一笔句号,苏褚用指尖轻触感受着,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力量在牵引她陷入其中。
思绪迷失间,乌央而来的旅行团涌入了她的视野:
“各位看过来,面向照壁正面,右边是福德桥,左边是慧智桥,等会大家从福德桥走进去,会有修士递上三柱香,是赠与大家的。之后,从山门殿入,大雄宝殿出,再左转通过一片园林前往放生湖。今个儿天气不错,如果有幸能见到四百年前胥玄将军养在湖中的神鼋大人,别忘了拜一拜,陪大人说说话。”
导游双手合十浅鞠一躬接着说:“您出来的时候,记得走的是慧智桥,也就是一路都走右手边,全程不走回头路。咱们游览时间充裕,足够大家在放生湖旁的素食餐厅品尝一碗福慧面,三个小时后导游小张我,会在慧智桥那里等待大家。”
苏褚被人流推上了福德桥,熙熙攘攘中走到了桥中央,望着前方的入口处,恍惚间她看到一位身着红色古装的女子气鼓鼓地走了出来:“这都多少年了!他家池子里的小木船都生满青苔了还不回来!胥玄是不是把我给忘了?他是不是有别的鱼了!”
场景忽然一转到了古镇上,一位样貌憨厚、有些发福的年轻人追着那红衣女子,逢人便高兴地指着女子介绍到:“这是我媳妇,这是我媳妇。”
他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女子,硬是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望着那回过头来带有丝许惊慌神情的面容傻笑道:“给你的聘礼,这是给你的聘礼。”
然后,那年轻人便乐呵呵地跑掉了,嘴里还念叨着:“回家告诉娘亲,回家告诉娘亲。”徒留那女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是错觉吗?那女孩的脸,和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竟有几分相像。苏褚想着,又拨浪鼓似地摇了摇脑袋。
“真是古偶嗑多魔怔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踏入寺门,苏褚双手接过递来的三柱香道了声谢,穿过玉绿葱密、钟鼓相望的银杏长路,在天王殿前借着燃烧的烛火点上了香,面朝香炉按顺时针向四方拜了三拜。都说照壁寺求姻缘最灵了,她想试试。
走过一段树林,瞧见如雨般成片翩翩起舞的紫色花朵,她便知道是到放生池了,“好香啊”她沉醉地品了品。
突然,草坪上一只雏鸟撕心裂肺地叫唤起来,不远处的橘猫弓起身子伺机而动。
只见一灰衣僧人单手提起那只猫,不紧不慢地送去了一边。又回过头来捧起雏鸟,徘徊在几棵树之间,似乎是在寻找鸟窝。
苏褚看得出神,脑袋里凭空传来一段对话。
“喂,疯和尚,他还真回来了。愿赌服输,这园子给你。”
“我们的赌约里可未有点化他成仙。”
“你都故弄玄虚地那样说,索性就如你愿了。不过,将来记得还这份情。”
“一切皆苦,唯有自渡。”
“呿,又来。”
苏褚身体一个踉跄,“这是怎么了?我要穿越了吗,听到这种声音?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不应该啊!庙里也能中邪?啊... ...无药可救了,无药可就了我。”
那僧人将雏鸟放回鸟窝后,便看到愣在一旁、神色异样的苏褚,他缓步走来:“施主若是心有雾障,不妨去一旁的湖隐阁抄篇经文。”
“嗯?抄?经?好吧。”她应下,遵循僧人的指引,在铜盆中将双手洗净擦干,白纸垫于双手之下,手中一笔,心中一划。
窗外徐风抚叶传来飒飒声响,隔壁素斋堂碗筷的碰撞声清脆入耳,转眼已近黄昏时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她落笔放下,虽然不是很理解整篇经文的真意,心中却顿生净澈,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却被那僧人叫住,将串有一颗白色玉珠的手链递给了她,那珠子上有醒目一抹丹红,细细观看倒是像一条游动的小鲤鱼。
“嗯?抄佛经,送文创周边?”苏褚心想。
“此物可消虚妄,可隔祸祟,可渡此生。”僧人道。
“咕噜... ...咕噜咕噜噜。”
苏褚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迅速将手链戴在手上,尴尬地憨憨笑了笑。
僧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从袖中掏出了什么:“要是不嫌弃这个包子,便收下吧。”
“哇,还是热的呢!你人还怪好的呢,谢谢,谢谢。”
苏褚接过包子后,就到湖边找了块石凳坐下。她刚张开嘴准备咬下第一口,眼前的池水突然泛起阵阵涟漪,湖中鲤鱼都迅速游回了石洞里,原本在湖心亭休憩的鸽子也漫天四散而去,一块小小的岛屿正从池中渐渐显现。
“神鼋大人!是神鼋大人!”湖边众人欢呼雀跃叫道,却又不敢靠近,唯独此时离神鼋最近的苏褚木讷地与神鼋四目相对,不知是动还是不动。
“万一我一动,它跑了怎么办。”她边想着,边看了眼手上的包子。“啧,我要是再不动,这包子都要凉掉了。”
僵持许久之后,她递出手中的包子问向池中神鼋:“你吃吗?”
众人一惊,神鼋缓缓将脖子往前伸了伸,又缩了回去,转身潜入湖底。
“嘎... ...嘎... ...嘎... ...”
苏褚尴尬地杵在原地:“完了,我怎么又出现幻听了!哪里来的乌鸦叫?”
“哎呀,这小姑娘干嘛呢!”
“百年难得一见,就这么给吓跑了,我们大老远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就是说,我还准备让我家小孩去摸一摸呢。”
“唉... ...散了散了。”
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苏褚不好意思地往出口处溜去。
彤霞暗淡,晚风习习,人烟稀少的寺门前,她再次踏上福德桥,只觉得头部一阵晕眩,立刻扶着桥上的柱子定了定神,眼前又浮现那如同添加了蒙版特效般的虚幻场景。
有一女子从桥下的水中爬出,红色的衣裙瞬间就被风吹干了。
“这厮脑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他当那货是吃泥巴水草的吗就往湖里扔!这园子是彻底待不下去了,唉,反正也不是我的了,呜呜。”
那女子怒气冲冲地跑到一摊点前,拾起面前的一壶酒便,她瞅了眼摊贩瞠目结舌的表情,拍了一摞碎银在桌上道:“又不是不给你钱”,便又拿起一壶酒晃晃悠悠往林中偏僻处走去。
她边走边嘀咕道:“嗯?这怎么不是原来你的味道了?那个紫色花花的香味去哪里了?”
“铛——”一声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晚间,林中一拾柴火的大爷路过,差点被脚下之物绊了一跤。
“谁把鱼落这了?”
大爷见四周无人应答,便将那鱼往身后的竹篓里一丢道:“今晚加餐咯。”
画面戛然而止,苏褚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闹哄哄的声音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随即,一股又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她像是被不断弹起,又坠落在层层交织网络上一只束手无策的鱼。她在惊恐下一阵抽搐,不小心脱手而出了什么,然后努力尝试着去睁开眼睛。
影影绰绰、时高时低的视角中,一双眼眸让她在今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都无法忘记,那如同海洋般深邃的中心处,绝望与憎恨久久回旋,不曾散去。
男子单膝跪地,手中刚要拿来自刎的铁剑被莫名飞来的一物迅速打落至一旁。一行与男子有着明显不同衣着的人迅速围了上去,将他制服后,往苏褚所在的方向押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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