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旁边侧身一让，露出满脸懵懂的姬灵素，谢容尘的目光，随之落在姬灵素身上。
那一瞬间，这人无波无澜的眼底，忽然涌起一片繁密的涟漪，像是没有压制住某种浓重的情绪。然而只一刹那，便倏地沉逝在无边墨色之底，无影无踪。
再看时，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姬灵素懵懵懂懂，并未捕捉到这丝异样的眼神，看到他的第一眼，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位仙君可真好看。
随后，二人目光相撞，她无端有些紧张。
她意识到这样用剑指着别人并不礼貌——尤其是，被她指着的人，极有可能是剑的主人，她的救命恩人。
于是连忙放下剑。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在她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中，那人却偏偏朝她这边走来了。
女修们十分默契的让开一片空地。因而，他向前走的每一步，她都看得很清晰。
眼看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姬灵素心生怯意，无比想立刻丢下剑，缩回屋舍内，闭门塞户。然而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脚底却偏偏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一步。
当谢容尘停在她面前时，她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屏住呼吸。
修为深不可测的仙士，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靠近时自带凛冽的无形气场，压迫感深入骨髓。
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姬灵素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心神战栗。
这般强大的气场……她可以确认，这就是在城门外救下自己的人了。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与他短暂对视一瞬，说不清是因为他的气息压迫感太强，还是因为这张脸放大数倍后过于震撼，她莫名不敢看他的眼。
恰好晨风拂过，冷冽的寒梅香，自这人身上幽幽漫出，她嗅到熟悉的气息，微微松了口气，视线偏移了一点，看向他用银线绣着星月梅纹的衣襟，在心里描摹着纹路，思索该如何开口道谢。
尚未想出结果，那人却先行开口了：“你，会用我的剑。”
她抬眼，看见他眼睫微垂，长眸似倒映着细碎密雪，没有一丝温度。
是个肯定语气的问句。
姬灵素很久没碰过剑了。但她从前确实是会用剑的。
她看着他，轻轻地点头，眼瞳澄澈，不染半分杂质。
谢容尘若有所思：“用两式剑招，吾看看。”
姬灵素疑惑，但照做。歪头回忆片刻，乖乖地拎起剑，比划出两式剑招。
太久没用过剑了，她使的这把剑又极有分量，动作不免有些凝涩，好在招式还算完整，磕磕绊绊的做完了。
姜蝉衣在一旁忍俊不禁：“姑娘真乖，真听话。”
姬灵素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抿唇一笑。
姜蝉衣笑吟吟的，还欲再说些什么，一名女修用力地扯了把她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满头雾水地闭上嘴。
姬灵素将视线移回来，等着谢容尘开口。
而后便看见，他拿着一截竹枝，昳丽的黑眸打量她几下，猝不及防地朝她腰间命门刺去！
姜蝉衣神色大变，险些喊出声，好在姬灵素反应还算快，抬剑堪堪挡去他这一招。
她惶然地看着他，眼睛里蓄出一点莹莹的水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难。
谢容尘面色无波，只将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剑上，短暂地停顿一息，又刺向她的心口。
姬灵素呼吸一停，来不及抬剑格挡，近乎平静地闭上眼睛。
她想她可能躲不过这一招了。
风声飒飒拂过耳畔。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姬灵素睁开眼，望见翠绿的竹叶落了一地。
她再次看向谢容尘，眼里浮出一点困惑。
众人鸦雀无声，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谢容尘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脸，漆黑的眼瞳波澜不惊。
“为何不接招？”他冷静到近乎冷漠地分析，仿佛事不关己，“经脉凝涩，灵脉尽毁，你却能操纵吾的剑，持剑反击，尚有一线生机，为何引颈受戮，坐以待毙？”
姬灵素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从未有人教过她反抗，所有人都告诉她，要顺从、顺从、再顺从。
她收了剑，一言不发，湿润的杏眼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人：“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谢容尘蹙了下眉，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姬灵素握剑的手紧了紧，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某一瞬间，剧烈的悲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禁拧紧眉头。
奇怪。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被一个陌生人，引起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沉默片刻，她并未深想，转而看向手里的剑，小声问道：“为何我拔出剑时，她们看我的目光……”
她微微顿了一下，思索出合适的词才继续道，“大家的目光，那样惊奇？”
一旁，姜蝉衣悄悄听着两人的对话，后怕之余又心急如焚。
当然会惊奇了！
那可是嗣君的本命剑！
旁人从来无法操纵的本命剑！！
只有命定之人才能拔出的本命剑！！！
她恨不能自己的嘴长在谢容尘身上，替他大声回答。
然而谢容尘只字不提，她不敢越俎代庖，只能忍着，干着急。
谢容尘：“唔……”
姜蝉衣急的团团转，忍不住要脱口而出，张嘴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在心里“咦”了一声，想到什么，蓦地看向谢容尘，满眼难以置信。
谢容尘神色如常：“不必管她们。”
姬灵素轻轻的“嗯”了一声，纤长睫羽垂落，没有追问：“谢谢您的剑。”
“它叫蘸雪。”
“谢谢蘸雪。”
蘸雪低低的嗡鸣一声，雪银剑身上雕刻的古朴复杂纹路，流光溢彩，泛出银紫色的光芒，当真似夜岚蘸雪了。
姬灵素微微睁大眼，由衷夸赞：“蘸雪很漂亮。”
蘸雪欢快：“嗡！”
“我叫灵素。”
蘸雪：“嗡！”
姬灵素低头看剑，指尖抚摸着剑身的纹路，话却是对谢容尘说的：“护城阵法的事，还有……我腕上的伤口，也谢谢您。”
她用双手握起蘸雪，递到谢容尘面前：“您的剑，还给您。”
她静静等待着，却迟迟没有等到谢容尘接剑。
蘸雪很沉，她要握不住了，有点不解地看向他。
谢容尘这才接剑，黑如幽谭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
他淡声道：“这是神山的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姬灵素点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可旋即，她极轻地蹙了下眉，神情困惑，“可是……”
“嗯？”
“可是守阵的女修告诉我，他们给神山的求救传讯，全都石沉大海了。”
“所以，他们才会不得已让我去祭阵。”
此话一出，不单是谢容尘，在场所有人的神情皆冷了下去。
这时候就有人要问啦，小灵素小灵素，你怎么这么可爱呀=U=
谢容尘你真的很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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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愚人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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