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何随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盯着墙上的日历看半天，然后每天定时定点给宋致言打电话叮嘱他吃药。
难得见他这么会照顾人，奶奶经常抱着美美打趣他。
这两天宋致言的输液停了，只断断续续地浅浅咳嗽，高烧潮红的脸如今只带点病后的苍白，在阴沉冬日的午后显得有些沉闷。
“不累吗？”何随盘腿坐在草地上，皱眉看着坐在窗边写作业的宋致言，无语道，“你是要考哈佛吗这么努力？”
宋致言列出一个式子，边算边说：“太无聊了，写作业打发打发时间。”
无论听多少次还是无法适应，何随心想，受虐吗，无聊了干点什么不好，居然做作业，有点变态。
见他不说话，宋致言抬头看向手机。
何随正在蓝天下坐着晒太阳，后边的马匹毛色发亮，正踱着步子潇洒甩尾巴。
发现他的目光所在，何随说：“小马驹都长成成熟英俊的骏马了，你多看看，免得哪天等你忙完作业它又变老了。”
听出他的不满，宋致言放了笔，笑道：“怎么那么讨厌做作业？”
“你应该问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做作业。”何随说着想着宋致言本来就这样，而这也是他很欣赏和佩服宋致言的点之一。
“并不是喜欢做作业，只是想把目前手边的事做了。”宋致言其实觉得做作业很轻松，因为从小到大，他的日子很少有松泛的时候。
特别是他，因为不喜欢家里父母不在而冷冰冰的气氛，他才四五岁时就不排斥各种老师每天将他的时间占得很满。
说来好笑，但相比起来，高三确实是最轻松的一年。
这一年他停了所有其他与学习科目无关的技能课程，只用复习。而假期一闲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
“那挺好的，得向你学习。”阳光刺眼，何随抬手做篷状挡住，刚准备再说话后边悠闲的马突然用头顶了顶他。
“宋致言，你说它怎么这么闲不住？”何随拍了拍马头安抚住，回头看宋致言，“是不是咱们名字起错了，它不应该叫烈火的，应该叫静静。”
宋致言没忍住笑：“那它这么个大老爷们儿估计要闹闹了。”
就是随口一说，按照以往何随估计也不会在意，顺嘴就过了，但他看着宋致言弯起的眼睛，突然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宋致言，你装什么可爱。”
“这就可爱了吗。”这两个字让何随安在自己身上宋致言一点都不介意，“惹人爱就行。”
“……”何随心尖一跳，眼神飘忽着去看别的地方，恰好，爷爷纵马而来，蓝天下英姿勃发，开口却问他：“何随，我七十岁还是你七十岁，来马场养老？用不用给你来份下午茶。”
何随回杠：“不吃抹茶味的。”
爷爷一噎，挖苦道：“这么大太阳别把你晒化了。”
“……”何随转头对宋致言说，“挂了，再聊会儿爷孙关系要破裂了。”
宋致言等他挂了电话才去看满屏的消息，最新一条是徐池青发的：宋学霸，您可以动身了没？？
宋致言回了句抱歉，拿过外套出了门。
年关已至，街上到处气氛正浓，宋致言裹着羽绒服，下车后走过热闹繁华的街道，时不时的浅浅咳嗽消融在人声欢笑里，一路拐进了电玩城后街的巷道里。
巷道很宅，两边是高墙，冬日空气本就湿冷，这里让人觉得憋闷不快。
宋致言走到了尾，看到了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徐池青，穿着这么喜庆的颜色，却满脸不耐烦地抽着烟。
陈齐威在一旁玩着手机，看起来抗冻得多。
“你终于出门了我的老大爷，我都快冻死了。”见到宋致言，徐池青立刻抱怨，“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都靠抽烟来取暖了。”
“突然有点事，耽搁了会儿。”宋致言拍拍他肩膀，这才低头看向老实蹲在地上的人，仍然是石凯。
“踏马的，这个逼一点不长记性，因为他咱折腾几次了都。”陈齐威没什么耐心，“也是运气背，回回都被我和老徐撞见。”
石凯埋着脸，一动不动，头都不敢抬。
今天陈齐威和徐池清和几个同学约好进学校打球，下了场雨便想转场去电玩城。
司机师傅抄了条近道，下了车没走几步，就在巷道口看到了石凯正在纠缠一个女生，仔细一看，居然是何随他们班的刘乔月。
徐池青没想到石凯这么变态，大冷天不在家养病，居然跑到街上来发疯。
刘乔月被吓得不轻，一直又惊又怕，这里没什么人，她刚才竭力不让自己去想最可怕的后果，见到他们后眼泪才控制不住刷地流下来。
石凯被揍了一顿，刘乔月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原委说了。
自从上次在学校见到石凯和何随打架那次后，石凯已经跟了她几次了。
她觉得害怕，跟爸妈说过后他们很担心，接送了她一段时间，直到放假。
今天她是去小姨家玩，下楼来倒垃圾居然在这遇到了石凯。
石凯精神状态根本不对，一遇见她就抓着她的手，狞笑着抢了她的手机。
他一边打开她的通讯录和微信好友名片，一边恶狠狠地威胁她不准告诉别人。
“我觉得，这事有点严重。”徐池青把石凯的手机递给宋致言。
陈齐威想着那内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宋致言看着那手机的界面，清楚看到他要刘乔月手机做什么。
里面的每一个家人好友，每一个老师同学，石凯都用自己的手机给他们发了短信和消息，内容清一色是——
一中著名同性恋，三人。想了解的人十分钟后进群，有图有真相。
并附上一张群二维码。
在这样的网络时代，只需要一个人的交际圈，就足够将一个消息扩散到所有他们需要生活的地方。
他之所以选择刘乔月，是因为从上次的事情，他看出了她的软弱与怯懦。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她看到他发的消息居然妄想拦住他，嚷着可笑的不要污蔑人。
他一边推搡着她，一边恶心又放肆地笑，他不屑地说：“污蔑？这样吧，你实在不信，我先告诉你，其中一个，就是你们班的沈知秋，你上次也听到了吧。”
他得意地补充：“放心，我有图，不污蔑人。”
刘乔月还欲再抢，被他烦得一把推到了地上，指着鼻子骂道：“再动老子，老子弄死你。”
紧接着徐池清和陈齐威就来了，幸好他们来得及时，否则后续已经被发出来了。
宋致言看了看石凯所建的群，如他所说，手机的输入框中，他写的第一个人确实是沈知秋，用了肮脏龌龊的词。
紧接着，宋致言又打开他的全部近期应用，翻开了备忘录。满篇不堪入目的文字，宋致言先看到一个名字：何随。
陈齐威和徐池青一直等着宋致言的反应，见他挺平静，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想是他们过度紧张了，宋致言比他们沉稳多了，遇到这种事最多觉得恶心莫名，解决方法也一定得体利落，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虽然这样不太解气，但和善成熟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然而没想到，他们刚松了口气，下一秒——
“啊——”
石凯尖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宋致言收回脚，神色却古井无波，手上未停，继续打开了相册，仿佛刚才那猛烈狠厉的一脚与他无关。
相册里沈知秋林京野的照片居多，他们在小巷牵手亲吻，摩托车上肆意拥抱，奶茶店互换口味，宋致言诧异停顿几秒，而后一阅而过，只找中间掺杂着的他和何随的照片。
很少，有几张如有实质的，是他们和好那天在烤鱼店楼下等车时拍的。他怕何随着凉给他戴帽子，何随趴到他肩上，怕摔倒宋致言揽住他。
拍得不算明晰，但更添几分暧昧，那动作氛围被衬得真像是情人爱侣。
宋致言看完了所有东西，这才关了手机，看一眼石凯。
对方这会儿像条烂狗，侧蜷在糟乱的地上不敢动弹。
感觉到宋致言走近，他更小地缩了缩。
“致言，你别冲动。”徐池青也不靠猜他表情得心情了，这人从进来就没什么表情，结果一动手石破天惊。
宋致言没应，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片刻，又扫开，看向巷道砖墙上因长久阴暗而长满的青苔，声音极为冷淡：“石凯？”
石凯颤了颤，双手挡在眼前护住脸，刚才那一脚正中侧脸，这会儿他头脑还发涨。
像是觉得麻烦，宋致言没再废话，他蹲下身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发了狠提起来撞到后面墙上。
后脑的碰撞带来剧烈疼痛，石凯喘着粗气，气都不敢呼到底，目光仍然不敢对上宋致言。
“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再乱吠。”宋致言的手猛一带，石凯滚到了他的脚边，“我没什么耐心，别让我说第三次。”
石凯觉得又冷又痛，又惊又惧，但这样像条烂狗一样趴在人脚边，他心中的不甘和屈辱猛涨起来，暴戾的情绪隐藏不住，他咬紧了牙，撑着起来，梗着脖子，表情阴狠。
他颤抖着嗫嚅：“你这个疯子……”
宋致言眼神半掩在散落下的额发间，情绪难辨，他面色苍白，带着病气，却蓦然笑了一下。
石凯心中一惊。
下一秒，宋致言像提条烂肉一般将他抡到了墙上，巨大的碰撞声和惊呼声一同响起。
陈齐威上前两步：“宋致言，你清醒一点！”
石凯趴在地上，十指抓着湿滑脏乱的地面，来不及痛呼便不停地咳嗽起来。
“两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宋致言轻而又轻地提醒他，“我是个疯子。”
“所以，不要跟我发疯。”
石凯控制不住地惊骇起来，再次蜷成一团，身上扯落的棉絮在地上污水里浸湿了，他抓在手中，竟握紧做发泄惧怕的凭借。
他痛得不敢再有一点动作，徐池青和陈齐威一同上前扶起宋致言，被他的暴戾惊得有点语无伦次：“致言，算了，咱把东西收了就行了，这次给他个教训，他应该不敢了。”
“他不敢吗？”宋致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就那么看着石凯那副似乎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可他知道，这只是假象。
“两年前我也以为你不敢了，没想到，你倒是比我想象得勇敢。”
“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是觉得我太仁慈，还是你太有本事？”宋致言冷眼道。
“不过可惜，再有本事，你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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