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随刚要出口的对不起卡了一下壳。
路骁在一旁道歉：“不好意思啊宋致言同学，刚没注意到你走过来。”
宋致言没说话。
“你……没事吧？”看他不太舒服，可能有点严重，何随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宋致言看他一眼，皱着眉握手成拳，用虎口处抵在胸口揉了两下，又轻轻捶了捶。
何随蓦然忐忑：“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宋致言咳了一声，又捶了捶：“没事。”
嘴上说得平静，眉头却皱起，看起来好像很难受。何随回想了一下刚才他这么个大小伙子撞上来的力度，有点不放心，犹豫一会儿，说：“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宋致言改为捂着胸口又闷声咳了两声，然后认真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情。
何随有点慌了：“我去，你不会让我撞出问题了吧。”
何随爷爷奶奶自从会玩手机，时不时就给他推文章，都是关于安全健康的。看多了，何随想不记得也难，其中有篇是“玩闹注意分寸，小心意外来临”，讲的是一个男生被他朋友戳了一指头，然后戳进了ICU。
何随更慌了：“走走走，去医务室！”
路骁说：“何随，马上上课了。”
“替我跟体育老师说一声。”何随拉着宋致言赶紧走。
“好好好，快去吧。”路骁忙不迭点头。这可是学校的心头肉，要是让何随撞坏就完了。
宋致言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天气冷的缘故，何随的手有点凉，这点凉意顺着贴紧的手腕处，一点点渗进皮肤。
要是以前，宋致言以前会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让他拿着暖手宝，告诉他冬天别喝冰水。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出了篮球场，宋致言看着他深棕色的头发问：“你昨晚染的头发？”
何随随口答：“嗯。”
宋致言又问：“刚才那个叫沈知秋的，摸你头发干嘛？”
沈知秋只是随手碰了一下，怎么从宋致言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何随迟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奇，估计也想染。”
“嗯。”宋致言又看着他拉着自己手腕的手，说，“那你勾他的肩，大男生多奇怪。”
“？”何随觉得莫名其妙，“我勾女生的肩才更奇怪吧。”
“嗯，也是。”宋致言又回到开始，“为什么染头发？”
“你怎么这么多话，是不是不疼——”何随回头一看，宋致言还抵着胸口，于是冷静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走快点，医务室一会儿没人了。”
宋致言仍然慢慢吞吞：“头发染得挺好看的。”
何随没心情自夸，如实回答：“和路骁他们玩游戏输了才去染的，麻烦死了，在理发店等了一晚上。”
宋致言立马改了口：“你不染头发好看。”
何随：“……”
宋致言又说：“怎么这么认真，他们让你染就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随停了停，又说，“跟某人不一样。”
宋致言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再想说话时，他们已经到了，何随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哪不舒服？先坐。”医务室的医生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叫赵岑，刚来学校不久。
听完何随的描述后，赵岑询问宋致言：“疼痛感明显吗？严重吗？”
何随站在一旁也看着他等回答。
宋致言冷静道：“明显，但不严重。”
医生伸出手用掌根隔着衣服按了按他的胸膛，缓慢加重力道：“这样呢？”
宋致言轻咳一声：“有些疼。”
“……掀起来看看，有没有瘀血。”赵岑瞥了一眼宋致言，说，“如果疼得严重，得去医院拍个胸片，要确认是否有软组织挫伤，或者更严重有可能骨折，那就麻烦了。”
何随紧张得舔了舔唇，担心得够呛：“老师，不严重的话应该不是骨折吧，骨折您能摸出来吗？”
“这位同学，如果是轻微的裂纹骨折，怎么能摸出来。”赵岑拉下宋致言的衣服，笑了一下，“平时老师总让你们注意安全，总不耐烦听，这下好了吧。胸口的伤，往轻了说，可能难受会儿就好了，要是到了肺挫伤，肺组织裂伤而诱发气胸，再者骨折或瘫痪，谁能负得起这个责？”
何随不经吓，当即就准备拉着宋致言去外面拍片子：“老师，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宋致言拉住他，看了一眼赵岑，淡定地说，“放松，别着急，没那么严重。”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胸裂了怎么办？”
宋致言：“……”
赵岑也赶紧打住：“这位同学，别激动，怎么听风就是雨，我说的又不是你同学，我是说万一。”
宋致言和赵岑对视一眼，然后安抚何随：“这会儿好多了，没事。”
何随不信他，又想起补充道：“对了老师，他刚才还咳嗽了，这是不是呼吸受限？”
“很正常，你吸口冷气也得咳两下。”赵岑悄悄瞪一眼宋致言，“好了，我看他这也没什么，估计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
何随将信将疑：“那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你俩不是相撞了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都没事，可见他严重不到哪儿去。”
何随觉得有点道理，但又想肩膀和胸口不是一个概念，放心不下，又问：“那现在怎么办，要开点药或者抹点什么吗？”
“不用，吃什么药啊。”赵岑看着宋致言微笑道，“我看你这同学身强体健的，给他冰敷一下吧，一会儿就没事了。”
宋致言：“……”
自己种的因，再苦的果也得咽。
几分钟后，赵岑把东西准备好，满眼是笑地拍了拍宋致言的肩：“答应老师，多冰敷一会儿，时间要长——一点，我吃完饭回来看，好吗？”
说完潇洒地走了。
宋致言心情复杂。
何随看着他，不知道怎么下手：“你得躺着吧。”
宋致言看着窗外零下的温度，再看看何随手中的冰敷袋，诚恳道：“不用，没事了。”
“那老师不是说多冰敷一会儿？说明没那么轻松。”何随不同意。
宋致言摇摇头，默默把拉链拉到顶：“不疼就没事。”
何随正要说话，宋致言坐在床上倾身贴近他，问：“言言这么担心我啊。”
话题转得太快，何随捏着冰敷袋一愣，立即骂道：“宋致言你是不是还想被揍？”
宋致言退回去，耸了耸肩：“嗯，那我可能就真骨折了。”
何随及时打住，下巴朝他指了指，“到底敷不敷？”
宋致言摇摇头：“没事，现在没什么感觉了，我休息会儿吧，难受再敷。”
何随看他好像是没什么事了，观察会儿也行。而且宋致言又不愿意敷，天这么冷，别胸口没事，再给弄感冒了。
何随心里想的周到，嘴上却说：“随你，爱敷不敷。”
老师说让等他回来，俩人也就没走。
宋致言在床头上靠着，也不玩手机，就这么随意但又没移开目光地看着他。
何随被看得不自在，皱眉瞪他：“看什么看，有病啊。”
宋致言觉得何随凶他的时候，明明没那么生气，但又好像总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软表现出来，所以老是带着一点虚张声势。
而宋致言就一次又一次地想看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但自从何随说出那句“厌烦”后，他又不太敢冒进，怕把何随真逼急了。
“没什么。”宋致言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想着要和班主任说一声请个假。
何随坐在床边，看他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何随知道自己挺过分的，自己把人撞进了医务室，还这么凶，不讲理，可他又开不了口哄宋致言。
想到“哄”这个词，何随打了个激灵。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何随转头看向窗边，心里有点惴惴，怕宋致言真的生气。
他本来就不舒服，再生气的话伤肝伤肺的，一会儿胸闷气短了怎么办？
这里离操场不算远，能听到操场上时不时传来的哨声和各种运动的声音。何随想起以前宋致言经常陪着他打球，有一次他上篮落地时崴了脚，宋致言立马背着他去了医院。
后来去上学，何随教室在五楼，单脚走上去太累，宋致言说要背他。何随怕被同学看见没面子，所以从不迟到的宋致言为了他，每天都会在上课十分钟后才带他到学校，然后背着他爬上五楼。
何随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虽然后来宋致言挺混蛋的，但以前对他是真的好。
他受伤了宋致言劳心劳力的，对比之下，他这算以德报怨。
何随转过脸来，呼了口气，叫道：“宋致言。”
这是何随在他们闹翻后第一次好好叫他的名字，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烦躁冷漠。
宋致言从手机上移开眼睛，有些意外：“怎么？”
何随别扭但诚恳地说：“我刚刚语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也别生气。”
宋致言当然没生气，但听完何随的话反应了两秒就迅速懂了，知道何随误会了。
宋致言最擅长利用机会，他把手机放在一旁，看得何随不自在了才望着何随的眼睛问：“你不是说很厌恶我吗，为什么还怕我生气？”
何随含糊道：“……这不是一码事。”
“嗯，确实。”宋致言说，“你向来坦率直接，恩怨分明。”
何随不确定这是不是夸奖，有点心虚，听宋致言继续说。
“我知道以前你很信任我，愿意把我当成你最亲密的人。”
“何随。”宋致言叫他的名字，“我也知道后来我让你很生气，我郑重地再给你道一次歉。”
何随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因为他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以前的事。除了想骂宋致言以外，不可否认，他真的有点难受，想念过去。
宋致言看他没说话，便从床沿倾出上半身来拉了拉何随的手：“言言，原谅我好不好？”
他们小学毕业后就没牵过手了。
宋致言的声音很好听，这样认真时说话时低沉而有磁性，何随正因为他的原谅请求发蒙，等他牵了会儿手猛的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同性恋。
男男授受不亲！何随触电似的甩开了宋致言的手。
宋致言有些被惊到，何随看着他僵在空中的手，知道自己这反应在宋致言看来太过激了。
但又不能解释，何随反应迅速地假装自然接下宋致言的话说：“宋致言，你装什么可怜？”
宋致言收回了手，不说话地垂了眼，看起来无端有些难过。
何随看着他坐在病床上落寞的样子，理亏地抿了抿嘴。
算了，反正这次是他的错，把人撞进了医务室，而且宋致言都对着他低声下气好几次了，每次他都很不忍心。
何随想，自己对着宋致言这辈子都别想有出息了。
只要看到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受委屈自己就格外憋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何随咬着下嘴唇想了会儿，问：“宋致言，你真知道错了？”
宋致言没想到还有机会，立刻望向他：“嗯，真的，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
何随哼了一声，然后绷住脸说：“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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