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往后挪，夜幕落下，咖啡厅透明玻璃窗外的广场上渐渐喧闹起来。
咖啡厅内，原本两个人的檀木圆桌前，只留了一个侧脸秀气的长发女人坐在那儿，怔怔发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工作一塌糊涂，女儿讨厌抗拒她，秦水迷惘地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用相亲结婚来结束她颓败的现状，努力往前走下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她当年的选择，才能掩盖内心深处，女儿一天天长大和周絮远远甩掉她的成功，而带来的动摇和不甘，她始终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
“辞职吧，小水，你必须学会自己站起来。”
沈北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
连他都看出来了，她只是把他当成摆脱现状的工具罢了。
秦水端起杯子，送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的咖啡被她喝的一滴不剩，她没再续杯，拿起皮包，起身去了海河广场上吹风。
清风徐徐，路过的行人都会不经意驻足，享受哪怕片刻的惬意。
秦水顺着河道，一个人孤伶伶地往停车场走，一阵风吹来，她莫名有种想通了的感觉。
是啊，她不该把改变现状，摆脱迷惘，寄托在找对象和结婚上。
人不管遇到什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周絮没想到秦水会突然辞职，那是她毕业以后找的第一份工作，在周絮的印象里，秦水极爱惜那份大厂工作。
现代社会，考编上岸是求职者的天堂，工作稳定福利多，还有民族归属感，就连明星这种超高薪职业，好多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其次是国企和有规模的知名股份制企业，只要国家没有大的改革变动，基本上都会保障员工福利，失业率极低。
大学毕业找工作时，秦水结合了她的人生理想和职业规划，考虑了薪资之后，选了天和，可能是大学毕业之前的人生太顺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能接受，她一个积极努力运气也不算太差的人，其实根本不适合那个单位。
部门领导见秦水请假回来后，直接辞职了，心里不由松了松，原本有高管来帮她请假时，那领导就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是个有大背景的？以后又该怎么给她安排工作？
不过还好，人辞职走了，没给他添麻烦。
周絮打电话来的时候，秦水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陪爸妈两天。
周絮问:“分手了？”
电话里秦水懒懒应了一声:“嗯。”不太想理他。
周絮尽量装的与他无关，想说这一切都是你前男友自己的选择，可还是心虚地咳了一声儿。
“你分手就分手，辞职干嘛？”
他一直觉得，以秦水固执死磕又天天把集体荣誉感挂嘴边儿的个性，辞职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心里害怕她是因为失恋了，才冲动辞职，别再后悔赖到他身上。
“你不是挺喜欢那公司的，你爸妈答应你辞职了？”
秦父秦母都是公务员，一辈子在机关单位工作，秦水之前从未想过辞职去别的单位，多少也受了她父母的影响。
“我愿意辞职就辞职，要你操心。”
虽是拿话怼他，可周絮却觉心口一松，他想，只要这女的不是对那男的情根深重到辞职疗伤，就什么都好说。
刚要问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就听秦水不解气地又拿话刺他:“周总，还没谢谢你呢，给了我前男友那么好的项目。”
周絮讪讪道:“我...我这是给你机会，好让你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秦水冷笑一声道:“周总，我也是编剧，你直接把项目给我不就行了，干嘛绕那么大弯子，你了解我的，我也是会为了项目离开他的。”
这是在提他们当年分手的事，直戳进了周絮的心窝子。
周絮咬牙切齿:“你可真有脸说。”
秦水不甘示弱:“你有脸做，我为什么没脸说。”
她强忍着想挂电话的冲动，死死握着手机，心里虽知是她在无理挑事儿，可就是想说些什么，来奚落电话里的男人，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周絮牙都要咬碎了，因她分手而分泌出的那一点点多巴胺，也被彻底代谢掉了。
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秦水，我为什么不把项目给你，你心里没点数吗？老子开公司干项目，不是为了赔钱，是为了赚钱…”
“你.......”
她的呼吸骤然变短，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们分手到现在的四年里，周絮从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地点出过她工作上的失败:当初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事业，放弃了他和孩子，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讽刺，是伤人的话，两人心照不宣，不曾拿出来提过。
可自己嘲讽自己是一回事，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我们可以骂自己考上的大学有多烂，却不愿听别人说母校半个不字。
电话一被她强行挂断，不出一秒，周絮又打了进来，他自然是说完就后悔了，心里明知道她性子要强，两人又是因为什么才分的手，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的嘴…
见秦水死活不肯再接电话，周絮没再打，心里也委屈到不行，分明是她先提起当年分手的事来戳他心肺，怎么这会儿却是自己要道歉。
他只能给她发微信。
【对不起。】
【下周五萍萍幼儿园开学，我要出差，你记得去送她。】
好半天，秦水才回过信来。
【知道了。】
她不用工作，周絮乐得把女儿的事全丢给她管。
——
次日一早，周絮打开手机，习惯性地去看公司股票，却被手机屏幕上突然跳起来的波折线给惊到了。
景泊的股票，在因人民网的批评落了三个点后，竟似触底反弹，直接跳了起来。
周絮早饭顾不得吃，拿起外套就往车库走。
景泊会议室
年薪百万的部门经理们，喜气洋洋地讨论着公司股票会涨到什么地步，年假去哪儿玩，哪个地段的房子值得入手。
见周絮进来了，才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周总，你看今天的股票了吗？因为之前一连串的绯闻事件，带出了你好爸爸的人设，咱们公司代理的母婴产品，订单爆了。”
“周总，这是三十七个海外品牌递来的代理意向书，其中一半是母婴品牌，有意在公司新推出的会员app上销售，品牌审核已经在跟进了。”
“周总，这是我们营销部刚出的营销方案，除了公司内部主播继续营销跟进外，初步计划跟头部主播合作，各渠道卖货的同时，营销您疼女儿的人设，另外还会跟几家知名自媒体公司对接，让他们尽快剪出小视频，把流量做上去，您之前为公司拍的广告，还得换文案重拍。”
“周总，销售这块今天一早又扩展了八个渠道，这是合作分成的合同，我们准备直接跟品牌对接，尽早铺货。”
“周总，公司目前人员不足，这是招聘申请和加班申请，请您签字。”
“周总，需要您尽快签字。”
……
周絮冷着脸，扫了眼摆在他面前的一堆文件。
“我答应这么干了吗？”
会议室里这才安静下来，兴奋做报告的高管们，都不太懂他们小周总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这么干怎么干，难道任由大好流量白白流失掉，送上门的钱不要？
许是最近没什么大的绯闻牵动公众八卦的心，经过这段时间网络上无规律的发酵，大众之前对“眼光差没爱心的素人妈妈不要孩子”这一话题有多唏嘘气愤，现如今，就对“年轻单身又多金的明星爸爸，简直不要太爱自己女儿”有多戳心。
妈妈不要女儿，爸爸却执意留下她，妈妈对女儿不好，爸爸却选择原谅，妈妈吃饭时不管孩子，爸爸却全程盯着女儿，还时不时给孩子擦嘴（吃饭视频里看出来的），妈妈养孩子一分钱不用出，爸爸却给小公主穿最贵的衣服。衣服是被儿童穿搭博主，从偷拍视频和图片里找出来放到网上的。
哪一样儿细品下来，不狠狠戳在公众心上。
这莫名的流量，来的真不冤。
周絮从助理手上接过笔，把桌上的文件一一签字，除却那份要做小视频的营销方案。
瞧周絮面色不善，其他高管拿到小周总签字盖章的文件后，就都出去了，只留下营销总监方远，还坐在那儿巴巴等着他点头。
脸上表情像是在说:你小子脑子没毛病吧？
会议室里没了人，方远摆出一副公司老人的架势，掏心挖肺地对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小周总说:“周总，你可能还不太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给你举个例子解释一下好吧，你记不记得，去年有个做餐饮的富二代和女明星闹离婚，各种丑闻频繁被爆出来，网上讨论的热度持续了一个多月，结果就是，女明星人设塌了，富二代各种被骂，但那个才刚成立的不知名餐饮品牌，却一分营销的钱没花，凭着网上的热度，直接被做火了，年底盈利三个亿。”
“周总，别人离婚撕逼都能挣钱，您疼女儿…怎么就不能挣钱了，再说这人设也不是公司硬给你拗出来，是广大网友扒出来的，是事实，你连演都不用演。”
其实，明星为了代言或是翻红，营销好爸爸人设的不在少数，但大众更喜欢这种不刻意的营销，喜欢被绯闻牵带出来的人设。
“周总，这种天时地利的营销，别的公司想花大价钱去买，那都没地儿买，咱们没道理辜负老天爷赏下来的流量，后边的营销必须跟下去，用最专业的方案，实现利益最大化。”
流量是门玄学，说不好下一秒就把谁带火了，就像有的流量小花，作为女团成员出道，歌儿也不会唱，舞也不会跳，只在综艺比赛里一哭，莫名其妙火得一塌糊涂，各种资源排队找。
周絮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怎不明白这些道理。
“远哥，我早就说过了，公司消费我可以，不要消费我女儿和她妈妈，这样会影响她们的生活。”
不管方远把这事说得多么天时地利，都不能否认，这是在拿之前秦水不要孩子的事来炒作。
他作为公司的营销总监，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可周絮不能自己骗自己，这样的营销，分明就是在吃秦水的人血馒头，社死了都不让人消停。
“周总，你要是过意不去，我们可以给那位小姐一些补偿。”
周絮内心os:补偿你大爷。
“你出去。”
方远拿不到签字，哪肯出去，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周总，公司这一波儿干下来，年底你就可以去集团，和周繁总坐在一张桌子上开董事会了。”
周繁是周絮同父异母的姐姐，周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和掌门人。
说到这里，周絮的眼神有了一抹松动。
人血馒头本意是用人血浸泡的馒头，现多用来讽刺利用他人的不幸获取利益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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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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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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