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诊断过后，秦水和宋暖就一直保持着联系，她们是高中同学，也是老乡，小县城来大城市发展的外地人，遇见老乡和同学都会觉得格外亲切，秦水也因此对她深信不疑。
宋暖以前在咨询机构做资深儿童心理咨询师，混了些名气后，跳槽来了这家私立医院，她的专业性不差，不停忽悠秦水带萍萍做心理咨询，许是生活和业绩所迫。
天色尚早，冯法官从私立医院出来没回家，去了趟法院放材料，正好碰见郑倩在跟她的书记员更新资料。
郑倩：“冯法官，秦水买了房子，两室两厅。”
这本是争夺抚养权的加分项，冯法官却皱起了眉，疑惑问:“她怎么突然有钱买房子了？”
郑倩:“她父母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那她父母住哪儿？”
“老家还有一套单位分的小房子，暂时住在那里。”
冯法官看郑倩的眼神略微透出些不善：“你建议她这么做的？”
郑倩摇头，想说另有其人，也是个律师，那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清楚，可因行业规矩，没告诉法官说是关浩建议的。
冯法官却不信：“买房子，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人生大事，你们做律师的，不能为了赢官司，就什么都建议当事人去做。”
对于冯法官的指责，郑倩默默忍受了，她挣的钱里，原就有听法官和当事人说难听话的份儿，但还是解释道：“冯法官，不瞒您说，是秦水的爸妈瞒着她卖的房，又来滨城付首付买的新房，秦水知道了一开始也不高兴，可房子已经买了，最后也没说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两口做这些，也是为了孩子的抚养权。”
冯法官点头，没再说房子的事，转而给了郑倩一颗定心丸。
“你回去让老两口放心吧，再告诉秦水，让她想想管周絮要多少抚养费，过两天开庭，我会再跟她谈一次话，就直接判了。”
郑倩原本苦着的脸上，瞬间绽开了花，这话跟当庭宣判秦水胜诉没什么区别，她不止替秦水高兴，还为她自己高兴，周絮女儿的抚养权案子，如果被她打赢了，那她在行业里的名声会更上一楼。
“谢谢冯法官，我...秦水听了会很高兴的。”
…
开庭那天，两位当事人都到了现场，对于这个案子，周絮和秦水都竭尽所能没把萍萍牵扯进来，从头到尾也没有争抢孩子，和让孩子为难做选择的举动，这让冯法官很欣慰，在谈话的时候，对他俩的态度就还不错。
冯法官先找周絮谈话。
周絮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冯法官，您评评理，她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想要了又回来要，凭什么呀？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冯法官：“周絮，话不是那么说的，她不要孩子是因为孩子还没生出来。”
冯法官话里话外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性，周絮也听出来了：“冯法官，您这是打算把孩子判给她了吗？”
可能觉得周絮这爸当的，着实冤了点，冯法官脸上的歉意越来越重，她说：“周絮，不瞒你说，你爸爸私下里托人找过我，我呢，也把具体情况都跟他说了，物质条件对孩子固然重要，但法院不只看物质条件的，我们会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来决定孩子跟着谁更有利于成长，你这边呢，除了能保证给孩子好的物质条件外，并没有其他相关说明，我只能抱歉。”
周絮从谈话室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等他的姚坤，已经急得不行了。
姚坤:“周总，你再不拿一些证据出来，这案子真要输了。”
开庭之前，姚坤敏锐嗅到了法院风向，他法院有人，知道冯法官去过幼儿园，不管是有人给他提了醒，还是通过蛛丝马迹的观察，他一早瞧出了冯法官的意思。
可眼前的老板就是不肯配合…
周絮将一腔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你不是很有把握吗？还要什么证据？攻击她不是个好妈妈的证据吗？老子没有...”
你有...…
姚坤想说却没说出口。
“可是对方罗列出了好些您不是好爸爸的证据...”
“......”
“周总，咱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被动等着法官判，法官不是傻子，你不争取，法官会认为你不想要。”
“网上不是有很多证据吗？拿出来用啊。”
“周总，法官不是吃瓜群众，网上的证据法官是不会采纳的，反而会质疑我们。”
“......”
姚坤还在奋力挣扎:“周总，聊天记录通话记录什么的，真就一点没有吗？据我所知，你以前做演员的时候，经纪公司应该会给你手机安装随时录音的软件啊。”
话说到这份上，姚坤只想告诉老板，官司输了可不赖他，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凭他有三寸不烂之舌，当事人什么材料都不提供，他不可能凭空去说服法官。
周絮捏紧拳头，咬牙道：“没有.....”
让他把和秦水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拿出来给别人听，他做不到…
…
另一边的谈话室里，气氛就轻松多了。
冯法官笑眯眯：“家委会的李会长很欣赏你。”
秦水也笑着：“我听说过李会长，她真的很厉害。”
“你后边应该会加入家委会吧，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
“黄老师说，等案子过了，就让我填表。”
“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我妈妈退休了，身体还不错，可以帮我带孩子，我爸爸身体也挺好的，他们经常一起锻炼，萍萍很喜欢跟外公外婆在一起，新买的房子也够住。”
“那就好。”
冯法官起身：“行了，不耽误时间了，差不多就谈这些吧。”
冯法官心里早拿定了主意，这开庭之前的谈话，就变成了走形式，她一边儿收桌上文件，一边儿随口问秦水：“对了，抚养费的事，你想好要多少了吗？一会儿判完就要开始讨论这个了。”
办抚养权案子的法官都有经验，涉及金钱，抚养权和抚养费一般会分开讨论，说不好一个官司就变两个官司了。
秦水说：“五万吧。”
冯法官收文件的手顿住：“多少？”
秦水愣了愣，又说了一次:“五万…”
郑倩打电话让她想抚养费的时候，秦水还真认真查过，一般小康家庭的抚养费五千封顶，有钱人家也不是冤大头，五万她都觉得有点难说出口。
也可能是...管周絮要钱...让她觉得羞耻...
原本不想耽误时间的冯法官，听了她的报数，又坐回了椅子上。
秦水也跟着坐下来。
“秦水，据我所知，五万可能不太够萍萍的日常花销，你是准备自己挣钱养你闺女吗？还是你有什么额外的，让周絮支付抚养费的方案。”
秦水摇头，试探着说：“那要太多，法院也不会支持吧？”
法院确实不支持有抚养权的一方漫天要价，但...你可以讨价还价啊。
冯法官揉了揉额头：“法院支不支持的，你得先开口要啊。”
她能看出来，这姑娘是不想管周絮要太多钱，可打官司不是儿戏，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不肯开口为自己女儿争取金钱利益的妈妈，可不是个好妈妈。直觉告诉她，如果周絮不给，这姑娘不太可能死皮赖脸去管他要，这对孩子的成长是很大的隐患，毕竟以孩子现有的生活水平，就是把秦水卖了，也不可能挣出孩子的日常花费。
物质条件不是决定抚养权的充分条件。
但，是必要条件.....
换句话说，钱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冯法官有些头疼:“我觉得有必要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秦水忙解释道:“那您觉得我要多少合适？我没经验，也没细算过孩子的具体花费。”
她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算…
冯法官叹了叹气，又为难上来。
“秦水，且不说周絮会不会跟你讲价，我也可以理解，你没给孩子花过钱，所以盘算不出萍萍的日常花销，但是，为了保证孩子现有的生活水平不下降，多要一些...总是好的，你说是吧？”
“是…那...十万...”
冯法官无语…
秦水犹犹豫豫的样子，让她很不高兴.....
她想要的只是个态度......
但显然，秦水没有.....
现代社会教导女性自强、独立，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手心朝上管男人要钱，冯法官年过半百，对此说法却颇有微词，这个社会，男人相较女人，各方各面都占着优势，社会资源也向男人倾斜，那组建家庭之后，就应该承担更多，可就是有一些妈妈，叫嚣着要独立要自强要活出自我，为了所谓的面子和价值观，不肯理直气壮地管男人要钱，吃亏了也硬抗。
冯法官觉得，既然选择了做妈妈，那就应该放下那些没用的假清高，不顾脸面地为孩子争取利益，才是真正为孩子好。
——
姚坤原都做好了这案子过后被老板穿小鞋的准备，甚至想说老子受这么大委屈不干了。
不料，冯法官当庭驳回了秦水的诉讼请求，没把抚养权判给她。
他和周絮都有点懵。
姚坤：“周总，是你私下里找法官了吗？”
想了想又说：“该不会是老爷子贿赂法官了吧？要不就是周繁总出手了？”
周絮不理他，他正看着秦水。
秦水听了判决之后身子抖得不成样子，郑倩在旁安慰她：“先别难受，我们可以上诉。”
安慰完又忍不住问：“小水，你跟冯法官都谈什么了呀？冯法官之前的意思明明就是...”她的大好前程就毁在了那场谈话上。
“谈了抚养费的事。”
“你说多少？”
“我说要五万，冯法官好像是嫌少。”
郑倩有点摸不着头脑，想说五万也不少了，冯法官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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