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昼短夜长,已经到了极深的夜色,连月光也躲在乌云里,透不出半点光晕。
以往雀儿都是想睡就睡,不想睡就趁着没人出去逛逛,但今天却格外的累,倒在床上不过片刻,眼皮就开始变的沉重起来,不多时,就进入沉沉梦乡。
一点火光晕染在窗前,主卧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头。
上帝视角的系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雀儿房间。
“醒醒啊,宿主!”
它叫了许多遍,可床上的人儿双眼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少女睫毛纤长面色红润,皮肤莹白的隐隐发光,表情也是一派平和。
像活死人一样。
系统心里一个咯噔,要不是察觉到她还有呼吸,它差点就要准备号丧了。
一动不动的,怎么叫也不应,这副模样跟梅秀宫躺着的那位有什么区别。
门被缓缓打开,谢归南探头,轻手轻脚地进来,他不敢乱看,一路低着脑袋摸索到床边换下来的外衣。
那滩血渍又深了许多,也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心虚,他中途又偷瞄了几眼床上歇息的人儿醒了没,发现她睡的安稳,他动作才渐渐大了起来。
衣服上的香味淡了很多,但谢归南鼻子灵,方才在她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味道,也是这股香味掩盖了本身衣服上的血腥味,才让他没一开始注意。
他凑近那块血渍细闻,除了本身带的铁锈味,还有一股极淡的大茶药味儿。
“胡藤蔓、蜈蚣腿、僵蚕......”他想着在书上看到的内容,挨个念出药材名字。
“锁魂香,常为炼蛊师所用,混水服用则身体会散发异香,明火燃烧会散出惑人香气,有灵魂归位回光返照之奇效,对将死之人尤其有用,蛊毒阴尸以此为引,则死其魂魄活其肉身,炼为阴尸......”
这是书上第一页所写,他记性很好,把书上的话一字不落刻在心底。
今早才对这句话有了基本了解,晚上就见到了活生生的例子,谢归南心头不由得一阵怪异。
干燥的掌心带着丁点儿温度,小心地触碰她的手指。
每次碰到她的时候,她的体温都是恒定的温热,不会随着风雪侵袭而改变,因此谢归南格外喜欢拉她的手。
可是现在,她指间的温度和他的差不多的冷,手心也是,两手交握,如同两块浮在湖面的寒冰贴在一起,连相互取暖也不能。
谢归南不由自主的心慌,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随后,他出去烧了盆水,热水不断从木板的缝隙中流出来,他用掌心盖住,也不管多烫,踉跄地跑进屋里,不断用温暖的帕巾将她手心捂热,力气大到指甲泛白。
反复几次,也只是刚握上的瞬间皮肤有所回暖,而后,随着水汽的蒸发,连最后一点温度也被带走。
直至水变冷,雀儿连眼皮都没动过,谢归南把手泡在木盆里,等手被热气蒸的发红发烫,烫到实在忍受不才拿起来,握着她的手把温度传递给她。
手心有一道更加显眼的红痕,那是他刚堵水的时候被烫红的,刚开始只感觉到烫,现在已经演变成细密的刺痛了。
可他分不出一点儿心思出来查看,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
“雀儿姐姐!”谢归南忍不住叫她。
不论多少次,她至始至终没有回应,就像一尊供奉起来的神像一样,不论信徒多么绝望地祈求她,她也绝情地不予回答。
他声音渐渐大了些,尾音有些颤抖。
如果她走了,那他今后是不是又要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在这耗过一辈子?
挨饿受冻他都可以忍受,熬过漫长的夜晚然后苟活到白天,等待已经成了习惯,千百天的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偶尔的疼痛为单调生活添上交错的疤痕。
痛到难以入眠的夜晚,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坚持活下去这么煎熬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等哪天有人看他可怜了,帮他求情放他回巫孙,让他能过上一天正常人的生活?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机会就像是伸手就能抓到天上的星星一样渺茫。
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为了遇到雀儿姐姐,得到一些珍贵的呵护、陪伴,才让他活的像个人一样可以体会被关心的滋味,可以全盘倾诉自己的心事。
每天不再是没有意义地虚度,他也有要等的人,要期盼的事,时间显得不那么难熬。
现在想来之前度过的日子,他已经忘记自己是靠什么度过的了,要是真回到过去,那才是叫人痛不欲生。
他会死的吧,谢归南想:他再也不能忍受那种生活了,与其心惊胆战地活着,不如早日死了的好。
滚烫的眼泪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带着几乎灼伤皮肤的温度,一颗、两颗......
系统难受地在桌上滚了几圈,看他流泪自己也跟着哭。
谢归南靠在床边,贴着她的手,泪水像决堤一样流个不停,他很少会哭,开心或是疼痛对应的是微笑和皱眉,至于眼泪,他没有什么时候应该哭的概念。
他认真感受眼泪划过脸颊的感觉,胸口被压着喘不上气,脑袋混乱到不能思考,读过的书记在心底的内容在此刻不翼而飞,取代的是惶恐和痛苦,一股脑地充斥在心间,越涨越大,在情绪的浇灌下长成参天大树。
上一次哭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谢归南记起来了,有她陪在在身边,仿佛一道屏障隔绝了风雨,他觉得浑身都暖暖的,知道自己今后有了依靠,或是知道有人会关心他,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再是孤单一人,所以他才哭。
欣喜的、温暖的、依赖的眼泪。
终于,轻微的、细小的颤抖扫过他的手心。
谢归南泪眼婆娑地抬头,水光黏在睫毛和眼眶处,模糊的看不清东西,感觉一道视线正看着他,知道是她醒了,这才安心下来,随后咬着唇,抑制不住地抽泣出声,眼泪流地更快了。
雀儿浑身无力,看着眼下和桌上两个都在哭的小团子,有些茫然。
她轻轻抹掉他脸颊上的泪痕,小团子哭的像个水娃娃一样泪流不止,鼻尖红红的,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姐姐,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哭的难看,他胡乱地擦干泪水,干挤出一抹笑来,收起哭腔,奈何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混着稚嫩的声音有点像小鸭子。
“怎么哭了?”
好不容易面前这只不哭了,桌上那个又开始放声哀嚎。
雀儿只能伸手让它先过来,摸摸它的头,“别哭了。”
身体的一部分变化她能察觉到,也大概猜到了他们为什么哭,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轮番安慰他们。
谢归南握紧她的手,生怕她又变成刚才那副模样,瘪着嘴:“姐姐,你今天去哪儿了,身上为什么会有锁魂香的味道?”
“锁魂香?”原来那股香味是锁魂香吗,雀儿没听过,困惑道:“那是什么?”
谢归南把一本破烂的书放到她面前,雀儿艰难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
远远瞧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这会儿放到她面前,雀儿认出来了。
这是上次在藏书阁她放回去的那本看不懂字的书。
她本来就没力气,连微笑都是勉强,看到这本书的时候,雀儿笑都笑不出来了。
淡淡的香味飘出来,又是那股异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味道夹杂其中,但就数它最刺鼻,闻的多了,现在只要接触一点儿就能让她难受反胃。
察觉她面色更差,谢归南连忙把书扔到外面,本就饱经风霜的古籍“哗”一下在空中散架,像雪花一样打着旋落下。
泛黄的页面落到地上沾了水,顷刻就碎成了纸屑。
“这是哪里来的?”雀儿白着脸,看着那些扭曲的字体在水面散开,想到了前些天送来的那一箱书。
下一秒,谢归南就印证了她的猜想,“是婉娘娘送的那一摞书里面找出来的。”
他本来只打算挑边上的书看一下的,拿的时候它不知道夹在哪本书里跟着掉了出来,脏兮兮的样子跟这些平整崭新的书截然不同,惹得他多看了几眼。
书封上写着奇怪的字,像不同形状的虫子,谢归南从没见过,但却能准确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仿佛认识它们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开始无师自通地学习起来。
读过几页之后,谢归南才意识到这是本炼药的典籍。
翻开第一页,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异香,上面有细心的介绍,包括药物的形状、起源、味道、特性、材料等。
还有极为详细的炼化方法......
雀儿心底有股预感,瞳孔轻颤,看着谢归南。
对上她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思,偏头躲开她的目光,哑然片刻,开口道:“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
“我就说让你早点拿嘛。”系统也不哭了,睡在她脸颊边躺尸,这会儿听了谢归南的话,又噘着嘴跟她咬耳朵:“早学晚学都是学。”
雀儿笑的极淡,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肯定要把它放到冻了十天半个月的碗里涮涮。
“好学是好事。”雀儿心在呕血,嘴上却让他不要太过受约束。
“没事的,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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