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后,常靖颐的兼职排班确实空闲了一些,但人却没有清闲到哪里去,安以诚总能看到他坐在客厅敲键盘。
不过看来他今天不怎么忙,安以诚站到卧室门口,看见常靖颐正盘腿坐在书架前面翻着一本书。书架前的走道最近变得有些狭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塞在这个角落。
狭窄的原因是,常靖颐这位屋主将折叠床从客厅搬回了本属于他的卧室——在他向安以诚保证过自己没有磨牙打呼噜等扰人睡眠的坏习惯之后。
不过常靖颐本人还是会有点扰人睡眠就是了。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常靖颐貌似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巡逻回来了。安以诚眼见他又翻过一页,勾起嘴角,故意拍了一下手突然发出响声。
常靖颐立刻下意识地绷直脊背回头,显得十分警惕。看见安以诚的笑脸后,他舒了口气:“在背后吓唬人可太不道德了,我亲爱的超级英雄。”
安以诚走过去,坐在床边,越过常靖颐的脑袋看向他搁在腿上的书本:“今天怎么有空陶冶情操了?你在看什么?”
这是一本陈旧的英文著作,扉页签着常靖颐全家的名字的那本。安以诚认了出来:“好吧,我大概知道你是在找什么了。”
当初安以诚把常靖颐带回来的那片圆圆的樟树叶夹在了里面,现在叶片失去水分,难得保持了比较明亮的绿色。
常靖颐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失落的宝藏一样,捏起叶柄,侧身送到安以诚面前:“我没想到你真的把这玩意儿留下了。”
“你要听实话吗?”安以诚勾着嘴角,“如果你今天没把它翻出来的话,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东西还夹在书里。”
“但是我确实找到它了,而你显然也记得它在这本书里。不过你提醒我了,下次我一定会找片更大的叶子,提前晾干塑封然后摆在你面前每天提醒你它的存在,这样总不会忘记了吧?”常靖颐翻着书,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叶片夹回去。
“你为什么要跟树叶过不去啊?”安以诚哭笑不得。
“好吧,也不一定是树叶。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类比,不一定是树叶,甚至不一定是具体的什么东西……”常靖颐说着说着有些语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以诚轻笑一声:“大概能领会到精神。”
常靖颐想要把自己的心意陈列在安以诚面前,让他无法忽视——事实上也已经无法忽视了。
书被合上了。安以诚扫过书本的封面,突然回想起内页上歪歪扭扭的名字:“Joey?”
常靖颐下意识抬起头,眨了眨眼,随即了然:“好久没听人喊过我的小名了,突然从你嘴里跑出来感觉有点微妙。就好像是……捉迷藏躲得最久但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的那个小孩一样。虽然证明大家没把他忘记,但是到底还是没有赢得游戏。”
安以诚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比喻逗乐了,伸手索要那本书。常靖颐把书递过去,顺势把胳膊搭在了床沿,支着下巴抬头看他。
“我看不懂几个字。”安以诚哗啦啦翻着书页,“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它应该算是你们一家的共同财产吧,为什么特地带过来了?”
“是我爸妈上大学的时候用的课本。两个人共用一本,我也不知道算是恩爱还是抠门。”常靖颐指着封面给他解释专有名词,“我搬家的时候想要拿点带着我们全家人印记的东西,你也看到签名了吧?其实我家里旧书不少,也不只这一本被签上了我们三个人的大名,但是就只有它是我爸妈不会再翻的书,所以就丢给我了。”
常靖颐絮絮叨叨这本书的背景故事,显得有点孩子气。安以诚低头看着他,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一下子把他的头发搓乱了。常靖颐有些懵地抬起头,安以诚见状扑哧笑了一声。
常靖颐偏头躲了躲,眯起眼看向安以诚。后者十分无辜地歪过脑袋,好像刚才伸手的不是他一样。
“说真的,你刚才的心态是不是跟看着你的妹妹差不多?”常靖颐拽住了安以诚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怎么说呢,确实有相通之处。”安以诚笑眯眯地说,“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长辈看待小朋友的感觉——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说得那么委屈巴巴的。”
常靖颐挑眉,开口欲言。
安以诚抢先前倾身子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但是也有不一样,毕竟妹妹是妹妹,男朋友是男朋友。有谁规定我不可以觉得男朋友可爱吗?”
常靖颐攥着他手腕的手指紧了紧:“小狐狸,你们汉语言文学专业是不是有什么准入门槛啊,比如必须要能说会道什么的?”
“我怎么听不出来你这是褒是贬呢?”安以诚垂眼看着他。
常靖颐仰着脸,正好让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安以诚很喜欢这种晶莹的色彩。他干脆又往前凑了几分,在常靖颐眼角亲了一下。
安以诚的话本来就让常靖颐听得心痒,这浅尝辄止的亲吻撩得他彻底坐不住了,按着安以诚的肩膀追上去补全了这个吻。
那本遭到常靖颐爸妈嫌弃的课本已经被遗忘了,从安以诚手里掉到地上,历经风霜的封面又遭受一次冲击,可怜兮兮地躺在了地板上。
杨林樨:“我在二楼占到座位了!”
杨林樨:“图书馆今天人居然不算多,大家都这么不好学吗[表情-骄傲]”
杨林樨:“你人呢 ”
杨林樨:“你好——有人在吗——”
杨林樨:“再不来你的位子就要被人抢走了!”
杨林樨:“没事了,他找到其他座位了 ”
杨林樨:“[表情-无聊]”
杨林樨:“阿诚——你在哪——”
通讯手环正在经历消息轰炸,并且炮火暂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安以诚此时无暇顾及杨林樨的催促,他还在试图理解眼下的状况。
简而言之,安以诚一觉醒来,没有超能力了。
周末早起去图书馆,对于大学生来说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被闹钟吵醒的那一刻,安以诚只想骂人。
安以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翻过身去关闹钟,就在这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翻身时毫无阻碍,后背空荡荡的十分轻松,这样的感受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猛地睁开眼,确定自己没在做梦,这里也真的是常靖颐的公寓。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那对翅膀也是真的不见了。
这下子安以诚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仔细一感受,他发现耳边也不再有那些嘈杂的响动,宁静得令人心安。
怎么回事?安以诚不知所措地伸手探着后背,仿佛想要从某个角落揪出一扇翅膀来。
而在这时,同样被闹钟唤醒的常靖颐也睁开了眼。按照他的习惯,他会先跟安以诚道一声早安,但这次常靖颐刚准备张嘴就凝滞在了原处,紧接着猛地坐起身。
常靖颐掀起后背的衣料,他的肩胛骨处赫然挂着一对蝠翼。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足有十秒,然后同时开口:“啊?”
一个多月以前,常靖颐的超能力被置换到了安以诚身上,那是脱皮枪造成的意外结果。从当初的袭击者口中可以推知,脱皮枪本来的效用绝非如此。安以诚得到超能力的原因,他们至今还没有查到。
而今天,超能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常靖颐身上,这次甚至连脱皮枪的工序都跳过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常靖颐沉思了片刻,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脱皮枪真的只是送了你一张超级英雄体验卡,而现在到期了?”
现在的情况太不合常理,以致于安以诚真的有两秒钟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通讯手环嗡嗡振动着,杨林樨已经又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询问他人在哪里。安以诚这才想起图书馆那一茬,匆匆给杨林樨回了一句:“你今天自己好好学习,我就不打扰了。”
杨林樨:“???”
这一打岔,安以诚也冷静了些,整理着思路:“仔细想想,之前超能力会跑到我身上来,好像是脱皮枪以外的某种因素造成的结果。所以有没有可能,现在超能力回到你身上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常靖颐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比如月球运行位置造成了一些磁场或者潮汐变化?”
安以诚险些点了头,理智及时制止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原因了,现在的重点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要着手调查吗?旅鸽那里也许可以加个订单,而安以诚先前问过假老师脱皮枪的事,研究报告也快出来了,应该能做个参考。
或者先复盘一下事情的经过?两个人最近一段时间做过的所有事、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外部原因;而内部原因,可以直接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另外,超能力的转移也意味着——
二人的手环同时振动了起来。常靖颐先一步唤出屏幕,收到了新闻LIVE的开播提示。
下一秒,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弹了起来。
“这件,这件是没改过尺寸的!”
“面罩呢?”
“在这儿!我平时都是放在这边的。”
“帮我收一下手环……”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常靖颐全副武装地拉开了窗户,然后停顿了一秒。
“好亲切的感觉。”他回过头,隔着狐狸脑袋对安以诚笑了一下。
常靖颐从窗口跃出,张开了蝠翼。
安以诚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然后打开直播界面。再过五分钟,江城就要热情迎接他们的超级英雄了。
“欢迎回来。”安以诚对着屏幕,代替不知真相的人们送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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