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桑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柯巫还是十几岁时的模样,她那时候还有点脾气,不甘服输,任何成绩都要做到最好,她经常问陆桑一——
“你觉得我现在足够强大吗?”
陆桑一总是说:“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优秀聪明,纪朗教授很看重你。”
提到纪朗,柯巫的笑意总是消失的很快,她转过脸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说:“可是我还不能改变现状,这样的强算是什么呢?”
陆桑一那时对未来还没有危机感,他以为柯巫说的“改变现状”指的是脱离共研基地,成为自由的个体。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会很快的,不论是训练员还是纪朗教授都对你的能力很认可,你以后一定能成为顶尖科学家。”
柯巫听了这段话没有露出欣慰或是高兴的表情,她转过头朝陆桑一笑笑,有些难看,“成为顶尖科学家,然后在30岁死去。”
陆桑一哑巴了,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他怎么忘了,如此优秀的柯巫却被一个致命的病症围困在原地。
“我——”
“其实不论是顶尖科学家,还是死亡我都无所谓,”柯巫打断他的安慰,“人类的未来我几乎已经能看到了,即使到那时候也是绝望的,大家的区别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陆桑一沉默着,辐射问题日渐严重,各个国家却还没达成统一针对的办法,的确,未来是迷茫绝望的。
他们没有办法拯救这颗星球了,也许在某一天,人类会与星球一起湮灭在宇宙中。
陆桑一沉浸在未来的幻想中,柯巫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根泥土,没打招呼便往前走,陆桑一心里没由来的空了一块,他轻轻叫了她一声。
“柯巫。”
她没回头。
“柯巫!”
她还在往前走。
“你要去哪!?柯巫!”
前行的身影愈发模糊,她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上走,艰难却没放慢脚步,只是费力地往前走。
陆桑一慌了神,他踉踉跄跄爬起来,想往前追,但他们之间的路被扭曲拉长,无论他怎么跑都追不上前行的人。
她永远都在往前走,不会回头看一眼。
“柯巫!!”
陆桑一喊叫出声,声音不停地回荡着,他身处黑暗,只有前面是光亮的,他奋力追赶前面的身影,只能看到柯巫越来越模糊,她被光芒吞噬,消失在光亮的尽头。
从始至终,柯巫都不曾回头,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路。
别走,别走,别再走了,等等他。
等等他啊。
别把他丢下。
陆桑一跑的气喘吁吁,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模糊了视线,他被遗落的黑暗的世界里,世界在摇晃,崩塌。
崩塌的世界摇晃的异常剧烈,天旋地转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叫声。
“陆科长!陆科长你醒醒啊!您能听到吗!?”
“你喂的药有没有用啊,陆科长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再喂点看看——”
“等等,他眼皮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他醒了!快,再晃晃他!”
陆桑一头晕目眩,他缓缓睁开眼,眼前穿着制服的纠察局特工重影不断,一个红棕色马尾的人紧张地问:“陆科长?我是吉栗,您还认得我吗?”
陆桑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浑身疼痛不已,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抽痛,不能张嘴,一张嘴就只想干呕。
吉栗懂来了他的意思,劫后余生似的大喘气:“太好了,您还活着。”
现在是现实吗?
陆桑一的大脑有些分辨不出现实与幻想,他被关的太久了,期间还有人给他注射了不明液体,其中一定有致幻成分,所以陆桑一不敢确定。
他盯着吉栗,说:“意识,上传。”
吉栗的意识上传了,怎么还会来救他?
长发吉栗抿唇笑了下,想安抚陆桑一:“我是从冷冻舱里走出来的,我没死,陆科长,放心吧,我来救您了。”
冷冻舱......
是了,吉栗上传时选择的事非毁灭式上传,有一个她被封存在冷冻舱。
陆桑一反应有些慢,看着吉栗好半天,时间紧迫,吉栗让人背起陆桑一,给他穿戴上装备准备撤离。
共研基地中的活人都像中了邪一样对撤离的他们视若无睹,但机器人却大批出动聚集,机器人往往比人麻烦,他们能识别人体热能反应。
他们七拐八绕的潜逃,陆桑一出了监牢后始终沉默不语,吉栗怀疑共研基地对他的精神冲击太大,才导致他一直回不过神。
他们险之又险的躲过好几拨机器人队伍,虽然疑惑为什么机器人出动这么多,对上他们的却没有几个,但能减少冲突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就凭他们几个压根没有胜算。
在经过一条漆黑通道时,特工背上的陆桑一忽然抬起头,朝一个方向望去,嘴里喃喃自语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
“感应...共鸣,我感应到了,是她,她在这,她在附近!”
似疯似呓语的话引起吉栗等人的注意,她回头看向背着陆桑一的特工,特工也是满脸不解。
吉栗放轻声音,试探的问:“谁在附近?”
背上的男人头发散乱,浑浊的眼眸点起光亮,他挣扎着跳下地,体力不支险些跌倒,在特工要搀扶他时,陆桑一不顾一切地疯狂往一个死角通道跑去。
“陆科长!”吉栗着急地叫了他一声,她往周围看了看,只得带着其他人追上去。
吉栗心里有很多猜想,陆桑一是不是被注射了药剂,遭遇精神与心理的双重折磨,所以现在整个人才有点疯癫。
他说感应,共鸣,那些细碎的呓语到底在说什么?
不停奔跑着的陆桑一目标是他们来时经过的通道,那是条死路,吉栗做好了准备,等陆桑一跑进去后还是先把人弄晕带出去吧。
剧烈的奔跑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过滤面罩上,陆桑一失去了所有理智,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眼前昏花一片。
感应,他再次感应到了,那熟悉的感应共振,来自于柯巫。
他指尖发麻,意识混沌,唯有那股感应如一缕丝线牵扯着陆桑一不停的走向柯巫,长时间被关在禁闭室导致他的身体不适应剧烈动作,陆桑一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来到那条没有路的通道,隐蔽在黑暗中的门若隐若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追来。
也许这又是一场无边梦境,他推开门后,世界又会崩塌,但渗透心脏的共振越来越强烈,与他的心跳同频。
心脏每跳动一次,便会带着共振的震动向身体四肢蔓延。
陆桑一抬起颤抖发麻的手,轻轻覆上墙面,而后用尽所有力气推动——
隐蔽的暗门被推开,刺眼的光亮从门后倾泻而出,身后追来的人不免用手臂遮挡起这强烈的光,只有陆桑一迎着光芒走进去。
巨大的鱼缸形状的玻璃器皿内装着透明液体,细小的水泡在内部翻涌,咕噜咕噜的响动。
陆桑一站在门口的位置停顿两秒,发现世界没有崩塌,他看向玻璃器皿内的那橙粉色的肉块,像肠子一样的东西蟠扎缠绕,形成了一个人脑的形状。
这颗人脑上扎入了密密麻麻的银白色的钢针,钢针牵引着各种颜色的线,一路延伸至玻璃器皿外,不知通往哪里。
这是什么?
陆桑一皱紧眉头细看,在共研基地那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基地里有这种地方,这种物体。
难道是纪朗的新研究?
迟钝的他呆滞的看了半响,一道声音忽然传来,他这才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你也来到这里了。”柯巫始终仰着头看人脑,没有向陆桑一投来视线,她却知道来人是谁。
此刻的柯巫使用的是基地机器人的载体,陆桑一却感到熟悉,他的共振停止了,这里只有柯巫一个人,一定就是她了。
“柯巫,是你对吗?”陆桑一笃定地说。
“我很好奇,你是凭借什么确认我是的,”柯巫说,“你有认出我的能力。”
陆桑一不敢眨眼,生怕一切都是幻想,他拖着脚步向柯巫一步步靠近,半哭半笑的说:“你忘了吗,我有感应的能力。”
柯巫说:“确实忘了。”
这次,陆桑一找到她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找到她了,但在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似乎被什么控制住了停滞不前,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陆桑一惊愕不已,向前迈步的脚不能再动半分,他紧紧咬着牙哀求:“柯巫!不要,别再离开了,求你,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你,又是幻觉吗,这次又是幻觉吗!!”
“就算是假的,让我一次好不好......”
柯巫侧过头看向他,电子眼透着说不出的悲凉,不知道为什么,柯巫感知到了陆桑一的痛苦。
她说:“很可惜,这次是真的。”
陆桑一认识柯巫,那么,在成千上百个柯巫出现后,他或许曾经遇到过很多个。
她头顶的霍闪显出球形,在陆桑一的视线中缓缓升高,电磁球先是完全将这间暗室笼罩在一个密闭空间中,接着放出特殊磁场。
柯巫似乎有种预感,她索性放弃思考,让意识能量外散,看着霍闪的举动,她扯了扯嘴角,朝陆桑一露出个笑:“看到那个人脑了吗。”
陆桑一紧紧盯着她,柯巫说:“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
那是我的。
人脑。
柯巫在说什么,这个机器人在说什么?
陆桑一被大量的信息冲击着,失去了基础的判断力。
电磁球溢出大量的淡蓝色能量,闪电在暗室内略过,霍闪建立了某种特殊电波,玻璃器皿中的液体翻涌异常厉害,扎在人脑上的钢针上附带着电流。
柯巫的意识被牵引着链接上了霍闪,接着又和玻璃器皿中的大脑脑电波同引链接。
两种能量电波不停相撞,霍闪的电流滋啦一声击中某个仪器,全息投影被激活,析出了大量的数据符号,这些数据极快的组成出一个人形,字符抽动间,一个人的形状样貌清晰的被呈现出来。
她背对着众人,短发简单的扎在脑后,穿着常年懒得更换的实验服,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转过身。
第一眼看过柯巫,第二眼看过霍闪,第三眼对上陆桑一复杂的眸光。
浅淡的笑意收敛了,她几不可闻的叹气,似乎对陆桑一的狼狈感到怜惜。
柯巫深深的锁定这个人影。
——本体柯巫出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