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云安坐在光滑的椅子上,医院独有的气味让她觉得难闻。秦鸾坐在女儿旁边,频频看向对面墙壁上的挂钟。现在已经10点了。
“妈妈,怎么还没到我们?”
“快了快了,今天好多人都来查,再等等啊。”
“79号,云安。”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秦鸾拉着云安站起来,赶过去。
半小时后。
母女两走出医院,云凤坐在外面等她们。看着她们走出来,立马屁颠屁颠的赶上去。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可是我闺女来检查,是大事。结果怎么样?”
“一切正常。看来是遗传了我,不用来月经。”
“不是有什么病就好。今天可是好日子,咱们家去吃大餐怎么样?”
“去吃什么?”云安兴奋地问。
“去商场那边,挑一家你喜欢的店。反正我们免了三个月的电费,现在有钱。”
“那我们先骑车过去了,你慢慢蹬自行车吧。”秦鸾拿出电动车钥匙,在手里转了一圈,“安安,我们走!”
“嗯,爸爸要快点哦。”
秦鸾驾驶着电瓶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天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彩遮挡一下太阳毒辣的光芒。她靠着人行道骑,隔着几米栽种的樟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母女就穿梭在光与影之中。
市场离法县医院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市场正大门外的花坛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烫金的大字早已褪色,凭轮廓还能看出写着“银河广场”。
这个购物广场是法市唯一的购物广场,听说刚刚建起那年很热闹,但是不过一年战争爆发,它也逐渐衰败。
秦鸾看了看四周,选了一个树底下的位置,将车锁好,而后又从座椅下面拿出一根铁链子,先将两个轮子绑好,在将车和树绑到一起,最后又拿出一个u型锁。
等她做好这一切,云凤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将自行车停在电动车边上,把自行车和铁链子锁在一起。
“差不多了,好,我们走!”他一手牵着云安,一手挽着妻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走进商场。
云安挑了一家饭店。她和父亲在前台点菜,秦鸾挑了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刚刚好,可以看见下面的车。
“你不要担心啦,锁好了不会被偷的。”
“那可是去年才申请下来的新车!”秦鸾白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丈夫,“我可不想每次去外面抢修都要骑自行车去!”
“妈妈,吃完饭你送我回学校吗?”云安拿着三只木碗和三双筷子过来。
“你们下午不是开学典礼吗?”
“是啊。”
“开学典礼年年都一样,而且晚上也不上课,干脆今天就不要去了,反正爸爸妈妈也请了一天的假。”秦鸾拿过碗筷。
“是啊,我们一家好久都没出去玩了。”
“那我们下午去哪里玩?”
“我想想,天气那么热,去虹源村吧,那边水比较干净,也浅,安全,我们去那里游泳。”
“不错哎,我记得那边山上野果蛮多的,你们下水玩,我去山上给你们找果子吃。”云凤道。
“好啊好啊。”云安道,“妈妈这次一定要教会我游泳!”
“你们点了什么啊?花了多少钱?”
“两桶米饭,鸡公煲,肉末茄子,黄豆焖猪脚,还有辣椒炒肉,一共六块。”
“电费不是才三块吗。”
“啊哈哈,今天开心多花点怎么了。”
“嗯,那今年冬天你的布票就不动了。”
“是,老婆。”云凤看向云安,刚刚难过的语气立马开心起来,“安安,爸爸找人要了一本《素描》书回来,虽然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是你也要练习了,你小学入得晚都没上美术课,这几天在家要把基础给练一练了。”
“嗯嗯,我会认真学的。”
等了二十分钟,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云安拿过饭勺帮父母盛饭。云凤在摆盘,辣椒炒肉放自己前面,肉末茄子离秦鸾最近,剩下两盘菜都靠着云安。
待云凤摆好了,秦鸾拿出早就准备好了手机,开始打卡。虽然现在的手机相机已经没有以前智能机清晰,也不能加滤镜发朋友圈,但作为经历过战前生活的云凤和秦鸾来说,在外吃饭打卡拍照是最基本的仪式感。
云安乖乖的坐在一边,待母亲发出可以开吃的信号,立马抄起筷子开吃。
“难得一下子吃那么多大菜,你别吃撑了。”
“不会的,我胃口很大的。”云安嘴里还含着饭菜。
“爱吃就多吃,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多点长的高高壮壮的,到时候服兵役干活更轻松。”云凤夹了一大块辣椒放进嘴里,“这边的本地辣椒都不辣。”
“爸爸老家那边是有多能吃辣。”
“你爸老家可是他们国家无人可敌的辣椒之乡。”
“那妈妈呢?”
“蔬菜大省,而且还靠着海,天天都有吃不完的海鲜。”秦鸾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恋。
“那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校,在图书馆认识的。”云凤道,“你也就是活在这个时代,要是我们那时候,大学都读不上,可以不用活了。”
“真的假的?”
“夸张啦,要活还不是能活,而且质量比现在好多了。互联网上都太焦虑啦,卷这卷那的。”
“就是,哪里像现在,你们也就18岁前自由点,后面直接分配工作。”
“那为什么,贫民窟的人没有分配工作?”
“他们战前本来就是文盲,因为学历低战争开始时都没资格参军,才有时间到处逃难。低学历,逃亡路上丧失人性,PTSD,法市原本的人是不会让这些不安分的人进来的,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我们也是逃难过来的啊?”
“爸爸妈妈是大学生,法市重建和振兴需要高学历人才。而且贫民窟的人要是发奋图强,政府也是可以给他分房分工作的。现在资源紧张,要用在刀刃上,”秦鸾道,“你现在还小,等高中了学政治了就知道了。”
“是啊,你现在想这个也没什么用,好好吃饭。”云凤附和道。
“哦。”
这餐饭吃了半小时,四盘菜都吃了个精光。他们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走出餐厅。
“你们谁要上厕所吗?农村的公厕很臭的。”秦鸾开始找厕所了。
“我要!”云安立即道。
云凤还不想上,而且作为要上山的人,他觉得自己可以就地解决。
秦鸾让他去看着车子,而后带着女儿跟着标识去找厕所。
十分钟后。
“好,我们准备走吧。”
秦鸾载着女儿骑到对面车道,而后往虹源村的方向骑。
云安看着对面的商铺一个个往后,忽然,一个公交车站从眼前划过。她看见一个气质绝佳的女人。女人坐在公交车站,穿着白色的裙子,带着顶草帽,帽子上盖了层白纱。她吹着笛子,声音悠扬。很快,就听不见了。
云安细细回忆着那短短几秒的音乐,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这种感觉,就像一股巨大的悲伤突然袭来,让她窒息。
“妈妈,刚刚那里有一个大美女。”
“……那个在公交车站的女人吗?”
“妈妈你知道?!”
“知道啊,脸和眼睛被炸弹毁了,有个儿子养她,她就天天在那里卖艺,吹自己家乡的曲子,找以前的老公儿子。”
“天这么热,她儿子就让她坐外面?”
“好像那男的工作特殊,托了自己朋友的小孩来照顾,那小孩自己还要读书,只能负责下三餐和晚上接她回去。这边热闹,也不会有人当街闹事。”
“他朋友的小孩?”
“是啊,哦,朋友死在战争里了,他是那小孩的扶养人。”
“那不就是养孙照顾奶奶。”
“是啊。”
“喂,你们骑慢点,等等我好不好!”云凤在后面叫着。
秦鸾降了速度,不耐烦地道:“要不你别去了,那地方还挺远的。”
“那怎么行!咱们一家人得在一起啊!”
“远的话,够来回吗?”云安问。
秦鸾看了一眼电表,道:“现在回家,我们坐公交过去。家里等你,我还要给车充电。”
说完,没等云凤回话,就加速,飞快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一个女学生的注意,她还是吹着这个曲子,一遍又一遍。
一声咣啷声,一枚一角硬币投进她身旁的小碗里。
“谢谢。”她放下笛子。
“你这首曲子是谁教你的?”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朋友。”
“朋友?”他坐到了女人身边。
“是,他朋友的朋友教的他,后来又教的我。他自己学的不好,我也不会吹完整的。”
“我觉得你吹的很好听,是我遇见的所有人中,吹的最好听的。”
“这个曲子这么多人会了吗?”女人呼吸凝滞了一下。
“听说是十年前,天神弹了一曲,人们只记住了前面,后面无法还原。不过我录了下来!”
“是吗。不过我可不是从天神那里学的。”
男人失笑一声,哼起了女人刚刚吹的曲子,而且还多哼了一段。
“我也喜欢音乐,交个朋友吗?我叫夏烨。”
“赵觅。”
“有手机吗?”
“没有。”
“那你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是。”
“那我以后每周三中午来找你交流音乐?”
“随便你,我只是个瞎子。”
男人明显一愣,正好一股风吹来,他脸色大变。
“吓到你了?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遮脸的了。”女人伸手整理好面纱。
“有点,但是,我会习惯的,我来找你,就是想找灵魂的共鸣。”
“你有妻子吗?”
“曾经有,但是她出差遇到了核爆炸,再也没有回来。你有丈夫吗?”
“有,我相信他和我的长子还活着,也必须活着。”
“人各有命。吃饭了吗?我请客?”
“不必了,我儿子给我准备了水果和饭团当午饭。”
“那好吧,不过我不建议你继续吹笛子了,你嗓子本来就不好。”
“这是渴的。”
“都渴这样了,那我给你买瓶水吧。”男人离开,又很快回来,将水打开递给女人。
“谢谢。这首曲子对你很重要吗?”
“我妻子出事前,我教了她这曲子,可惜她还没学完,就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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