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湿冷，夜晚也显得格外寂寥。已经是深夜，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呼呼的风声摇晃着树梢，又撞到窗户，不停地制造出噪音。
黎原有点烦躁地推开窗，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雪，可她伸出手去，噼里啪啦只接到几滴雨，顺着指缝流下去，冰冷冷的仿佛要渗进她的骨头里。
自从考上S大后，黎原就很少再回湘城了。要不是黎正英天天在电话里念叨着催她，就是过年她也懒得跑回家一趟。黎正英还是老样子，每次见面不问她过的好不好瘦没瘦，就逮着问她和凌云升的感情如何如何，简直像被凌云升灌了**汤一样。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街道上昏黄的几盏路灯，雨丝在灯下像密密麻麻的针。
黎原就这么靠在窗前，在黑暗的房间里数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了点困意。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好像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梦，却又说不出来内容。梦里有什么人一直在窥视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任何感情，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黎原猛的惊醒，直觉不对，睁眼一看，正望进一双陌生的眼睛里，吓的她猛一哆嗦，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了还是做梦。
“你是谁？”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变了调。
陌生的男人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气氛莫名的诡异。
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室内一片漆黑，黎原看不清他的神情，长相也是模模糊糊，只能感觉到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黑，整个人像要融进黑暗里。
安静的几秒里，黎原已经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她下意识地想跑，但是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她无比确定自己睡前锁紧了门窗，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备而来，至少现在，也许她最不该做的就是激怒他。
最好，只是求财……黎原默默祈祷，眼睛警惕地盯着他，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一只手在被子底下尝试着去摸手机，试图找机会隐蔽地报警。
奇怪的是，男人不仅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他只是直勾勾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她的被子。
黎原贪凉，即使天冷也喜欢盖薄被，男人抿着唇，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这个摸被子的动作充满了某种暗示，吓的黎原一个瑟缩。
也许是他靠近了一点，也许是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黎原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黎原不得不承认，如果用世俗的眼光来评判，这个男人长的可谓是相当不错，眉峰凌厉，轮廓清晰，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睛，像凛冽的寒潭，深邃而幽远，仿佛能摄取人的心魄。
但此刻黎原没心情欣赏他的颜值，她觉得这个高瘦的男人简直苍白的像个吸血鬼，也许他就是吸血鬼，不然怎么三更半夜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就在黎原脑子里疯狂运转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保命时，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偏过头，蜻蜓点水一样，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
这柔软的触感，吓得黎原几乎三魂没了七魄，脑子里仿佛一片白茫茫炸开，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却已经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开门离开，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富有规律的声响，令人心惊。
黎原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没有犹豫，迅速掏出手机小声报了警。
匆匆几句刚描述完状况，就听到楼下引擎响起的声音，黎原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一看，竟然同时有两三个男人等在车旁，同样的黑色西装，容貌和车牌号都看不清楚。
这阵仗，这架势，显然不是来谋财的，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挂断电话，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隔壁黎正英的房间。
果然，此刻黎正英正独自躺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绑住，见到黎原，黎正英眼睛一亮，着急地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黎原呆站了两秒，扫视他全身上下，没看见有什么伤痕，只有衣服因为挣扎而显得凌乱。
黎原蹲下，用力地将他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
黎正英哆嗦着嘴唇，老泪纵横，颤颤问：“原原啊，你没事吧？他们没怎么你吧？我……都怪我啊……”
黎原心头无名的窝火，懒得听他废话，打断道：“他是谁？”
“他……他是五年前那小子！”黎正英眼眶红了：“我没怎么他！害他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找我寻仇啊？”
黎原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谁害他了？”
黎正英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转开话题道：“没事啊原原，你去找云升，云升他舅舅在市公安局当局长呢，没事啊……”他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想着凌云升呢。黎原冷笑一声：“我跟他分手都三个月了，你做什么美梦呢，别指望了。”
黎正英顿时目瞪口呆，又惊又气，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黎原倒是很淡定：“你赶紧交代吧，跟我妈都离婚那么多年了，除了我还有哪个亲人能保着你。”
黎正英像是被噎住了，深吸几口气，才磕磕绊绊地说：“他……他妹妹五年前出了事，他来求我，要酒吧的监控录像带。我……我当时跟着老孙和老李干，哪有什么话语权？他们不肯，我也不敢给啊……都五年了！就这点破事，至于吗？”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睁大双眼，神色恐惧，情绪激动道：“老孙和老李都死了！会不会是他干的？我……我怎么办？”
“他没跟你说什么？”
“没说！他进来就让人把我绑了，一句话不说，跟个鬼一样，当着我的面抽了一支烟，抽完烟就跑了！”
黎原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闪过那个短暂的吻，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她颇为烦躁地甩甩头，试图忘记那种异样的感觉。
寂静的夜里，汽车的引擎声就显得格外响亮，黎原透过窗户一看，果然是警车到了，大概是为了不惊动“犯罪分子”，没有响警铃。
黎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黎正英道：“我不像凌云升那么有出息，能把错的变成对的，你实话实说，该怎样就怎样吧，真有什么事，出来反正我养你。”
她已经直觉黎正英大概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踢到了铁板，那陌生男人来这一趟，却没怎么实质性地伤害他们，充其量只是在恐吓，下手算是轻的。
黎正英低着头，心情沉重，一时间五味杂陈。
黎原对赶来的警察如实交代了一番详情，其中一个警察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人名叫林北呈，牵涉的案子很多，我们最近一直在监视他的行动，没想到被他偷梁换柱跑了出来。这次案件还有很多疑点，还请你和你父亲配合跟我们走一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黎原沉默点头。
凌晨三点，雨还是没有停，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冬天的雨尤其冷，黎原已经穿的很厚了，风一吹还是直打哆嗦。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叫林北呈的男人好像也只穿了薄薄一件西装，这么冷的天，难怪脸色那么苍白，看起来也阴沉不定，让人琢磨不透。
黎正英被单独叫去问了话，黎原没说几句，一问是三不知。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总之，他在黎原眼里就是个谜。
没过多久，有个年轻警察不知怎的认出了她，问道：“你……是不是小凌的女朋友？我好像听他说过你。”
黎原面如沉水，言简意赅：“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警察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双手拱拳作抱歉状：“不好意思啊。”
黎原礼貌一笑。
警察道：“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啊，你爸这事还不小了，这次的事扯出来五年前的一个□□案，虽然你爸没参与，但是结果呢对他不太友好，赶紧趁早替他找个靠谱的律师吧。”
黎原心底一凉，但还是笑着道了声谢谢。
这位警察同志似乎很想八卦八卦她和凌云升的事，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电话就响了。他接起电话一听，脸色就变了：“死了？”
电话里的声音黎原听不见，就见他面色凝重地听了一会，嗯了几声，最后说：“我马上过来。”
黎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小警察好像压根没拿她当外人，说道：“林北呈他丫的跳楼了，十八楼！当场就被判定死亡了，我得去看看，你先搁这坐坐啊，小凌刚刚还跟我发消息要来接你呢。”
黎原觉得，这真的是一个极其炸裂的夜晚。做梦都不带这么炸裂的。
难怪那个男人夜闯民宅一言不发，绑完了人就走，放任她和黎正英报警，不是因为他有恃无恐，而是因为他早就不想活了？
而且……黎原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来电的“凌云升”三个大字，颇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这警察怎么还带乱牵线的。黎原手指利落一滑，给挂了。
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
然而，还没等她缓几分钟，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你挂我电话挂的还挺顺手啊。”
黎原顿时头皮发麻，尴尬转身，眼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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