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疾驰而去,直到松山别庄门口停下。
赵延送他下车时还有些心气不平:“你们这一折腾要折腾到几点?你最晚9点要到片场化妆,原本给你定的6点的飞机,现在赶不上了吧。”
“下一班是什么时候?”
“8点05分,不延误的话9点13分落地,到片场就快10点了。”赵延皱眉想了想,“这样吧,我让小宋跟着你,到时候让他买点咖啡请工作人员吧。”
这也是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迟到了就花钱安抚人心,毕竟工作人员可不是谁的粉丝,太得罪人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没有人能一直红下去,饭碗却是要捧很多年的。
裴纪也默了默:“不必改签了,我争取3点出来,还来得及赶6点的飞机。你要是想回去休息,就把车留给我,到时候我自己开车去机场吧。”
“……算了,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安排个公司的司机吧。”赵延想了想说,“咱们这一路过来倒是没发现狗仔,但万事小心为上。”
“嗯。”裴纪也没再反驳。
他下了车。
深夜没有人迎接他,松山别庄黑色的铁栏大门冰冷、不近人情。酒桌上喝下去的那些酒后知后觉地起了劲,裴纪也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要刷指纹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风太凉,他总觉得胃里闹得慌,有点想吐。
而霍骁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进门,他就被黑暗中的人影截住了。
霍骁素日锻炼,骨架又天生大一些,能轻而易举地圈住纤瘦的他。屋里没开灯,对方像是早有预谋,只靠摸索靠近他的身体。
两人太过熟悉,裴纪也被酒意冲得眩晕,又被那狂风骤雨般的亲吻吻得腿软,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隙,避开霍骁的亲近,艰难道:“还没洗澡……”
霍骁只在他额角落下个吻,轻哼一声:“有什么要紧。”
……
这一个“不要紧”,便是一小时。裴纪也好不容易积攒起些力气,勉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从沙发上爬起来,哆嗦着往楼上走:“我去洗个澡。”
霍骁一条腿支着,半靠在沙发上嗯了一声。他本该是餍足的,然而目光却沉沉地随着那道在月光中时隐时现的光洁背脊一路上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纪也没注意到这些,他勉强找到了常睡的卧室,推门进去,打开浴室灯。
出了一身汗,酒意倒是散了不少,就是身上难闻,还黏腻,洗过才觉得舒服些。不过,即便是洗完澡,裴纪也仍旧没什么力气。
他刚把自己擦干准备去衣柜里找找能换的睡衣,胃部却突然一阵翻涌,他猛然回身,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跟多年没见的老同学见面,裴纪也没能吃太多,光喝酒了,虽说难受了一晚上,但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片刻,他摸到上方的冲水键按下,正准备起身,从边上递过来一个装了水的玻璃杯。
裴纪也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红,抬眼看过去,才发现霍骁不知为何从楼下上来了。
他用这杯清水漱了漱口,吐在马桶里,正要说什么时,霍骁已经取走了他的水杯,走到他面前。
“吐干净了?”霍骁的语气没什么波澜,“那吃点别的吧。”
明晃晃的暗示,裴纪也愣了愣:“……嗯。”
他不会拒绝霍骁,或者说,在这种时候,一般霍骁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还不如主动一些,霍骁心情好,会给他一点好处。
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心情好,霍骁才会和颜悦色一些。
跟了霍骁近七年,隐婚六年多,裴纪也靠这零星的温存说服自己,霍骁对他,兴许还有一丝丝感情。
哪怕这个人能爱他一晚呢。
“在走神?”裴纪也很轻,霍骁轻易就能将他举起来,圈在无法逃脱的角落审问,“怎么,是我今晚表现不好?”
裴纪也被身后的镜子冰了一下,回过神:“不是……”
霍骁单手扣住他下颚,两只手指撬开他的嘴:“说。”
那些情话,裴纪也如何敢提。他艰难地吞咽,飞快地捡出一个借口:“我是在想,我6点的飞机……拍摄……不太想迟到……3点放我走好么?”
霍骁嗤笑一声:“你那工作有这么重要?不是前阵子还在撒娇,说自己没活可干么。”
“依黎雅思的新一季广告,是之前就签着的,老东家了,一直合作挺愉快的,我不想给工作人员添麻烦……嘶——”
霍骁狠狠按下他的腹部,声音里也透着狠劲:“老东家?你到底是为了老东家,还是为了去见靳路云?”
“啊?”
原本裴纪也还在躲,听见这个名字,他茫然地睁开了眼。从进入别墅到现在,他早已哭过两三轮,眼底还泛着一层水雾。森林里弱小的动物越是柔弱可怜,就越容易成为捕食者的目标,比起心疼,此刻霍骁倒是领地被冒犯的不虞更多些。
“说啊。”他居高临下,自己也没意识到话音里的冷意。
“我跟靳路云都没联系,我去见他干什么……呃!”
霍骁这些年越发强势、执拗,反正在裴纪也这里,经常不讲道理。
靳路云是他选秀出道时成团的队友,两人在队内属于人气高的几名成员之一,CP粉自然也多,大约是因为这个,尽管团体解散后二人极少联络,广告商还是指明要他俩来拍新一季的宣传片。
队内营业的事从前也有过,虽说他很希望霍骁会因此吃醋,但这基本只能是做梦。裴纪也不懂为何这次霍骁的反应这么大,眩晕的大脑难以思考,许久之后才断断续续想到,大约是因为这人觉得自己是他的私有物品。
私有,物品。
只是物品。物品的主人拥有物品的绝对处置权,所以即便粉丝嗑的那些“糖”全是捕风捉影,时间一长也会觉得不高兴。
那一瞬间,头顶的灯光仿佛成了一把将他剖开的刀,裴纪也恍惚间觉得,他的每一寸狼狈,都像是无所遁形。
“我真的只是觉得……不该让片场这、这么多人等我一、一个……3点从这边出发去机场还来得及……我……霍骁,霍骁!别咬……疼……”
霍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闭嘴。”
“——除非你今晚想死在这儿。”
猎物的哭喊是猎食者的肾上腺素,这一场捕猎远远未完。
凌晨3点,霍骁熄掉手机屏幕,从背后轻咬对方耳朵:“继续。”
裴纪也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裴纪也才被霍骁放过。
他困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隐约感觉自己被放进温水里。全身都疼,并不滚烫的水温也显得刺痛,但裴纪也显然已经习惯了,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浴缸边睡了过去。
恍惚间,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好几回,最后被一个低沉的男音打断。霍骁大约是跟电话对面说了什么,不久之后,去而复返,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挂到了裴纪也的脖子上。
“醒醒。”霍骁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脸。
裴纪也强撑着睁开眼皮,就看到霍骁坐在浴缸旁边,正用手指拨弄着他脖子上的东西,像在拨弄一只猫。
他俩之间的氛围,每每到这个时候才算融洽。霍骁的语气是今晚以来最温和:“上周去国外出差,顺手买的,还挺配你。”
裴纪也没力气,便也没动,靠触觉猜测着:“项链?”
霍骁的指腹按住他的脖子:“项圈。”
“……”裴纪也叹了口气,“霍骁,你不要把我锁起来。”
其实这东西松松垮垮的,应该是细链带吊坠款式的项链,裴纪也觉得自己不至于感觉错。但霍骁时不时就会说些这样的话,次数多了,裴纪也怕他真这么想过。
他被怎样对待都可以,却是绝不想被人关起来的。
霍骁脸上轻松闲适的表情逐渐淡了,投下目光中多出些冰冷:“裴纪也,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当初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怎么,都自甘堕落了,还想跟我讨价还价?”
“……你能不能,不要总提当年。”裴纪也咬着下唇,克制自己忽然涌起的情绪,“算我求你。”
“不敢听?怕想起自己是怎么害死自己亲哥的?还是怕想起自己是怎么像狗一样,跑到我面前摇尾乞怜的?”霍骁凑近他,先前的温情已荡然无存,“敢做不敢认啊,裴纪也,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在霍骁看不见的地方,裴纪也早已死死抠住了自己的掌心。他近日忙得疏忽,指甲有点长了,抠进肉里,疼得钻心。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忍住眼泪。在床上哭算是.情.趣,在这种时候哭只会让霍骁觉得恶心,裴纪也不想输得这么彻底,他深吸口气,哑着声音问:“再.做.一次行么。”
霍骁漠然:“哦,求.欢。”
“再.做.一次,求你别这么说话。”裴纪也吸吸鼻子,硬撑着从浴缸里起身,换了个跪坐的姿势,用鼻尖去蹭霍骁唯一伸过来的那只手。
已经是求饶的姿态,人也是漂亮的,霍骁却像是没了兴致。他单手将裴纪也按回去,语气淡淡:“还做,片场不去了?洗你的澡,然后起来换衣服,一会儿送你去机场。”
天都开始亮了,原定的航班早已赶不上,霍骁倒开始做好人。
但裴纪也只能接受,他有时候会想,他这一生所遭受的所有对待,大约都是他自作自受。
要说从哪里出错。
或许是从他出生开始。
……
没怎么吃、喝了酒,还被折腾一夜,裴纪也既不舒服,也没力气,中途还脚下打滑,差点在浴缸边摔倒。
好不容易穿好下楼,霍骁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他西装革履,一点看不出不久前的激.烈,见裴纪也下来,他抬腕看了看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金表,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会体贴睢安,给他宽限了不少时间。”
裴纪也没听明白,茫然地站住。
“我让他协调了航线,一会儿你坐我私人飞机过去。”霍骁说。
大清早的,路睢安大概是在梦里被这位该死的老板叫起来加班。
裴纪也终于听懂,他是在讽刺自己下楼太慢。
“我有点低血糖,在洗手间缓了一会儿。”他解释了一句,又问,“我能吃点东西再走吗?”
霍骁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厨房。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裴纪也扶着墙,慢吞吞地往厨房走。
他双腿打颤,站立不稳,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出一小罐即食粥,一点一点吃完,才从厨房出来,“走吧。”
“不化妆?”霍骁突然出声。
裴纪也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轻摇了摇头:“到片场还要化的,素颜过去就好了。”
今天的裴纪也有彻夜未睡的苍白,宿醉后的虚弱,还有被浇.灌一夜的说不出的一点勾人,仿佛一尊勾勒了青花的白瓷瓶,悬悬搁置在桌边,下一刻就要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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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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