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一川坐在又软又香简直符合他对姑娘闺阁一切美好想象的床榻上,看着旁边又白又美简直比他对姑娘所有美好想象加在一起还要美好的祝白,再次确定了一点——祝白此人,生来就是克他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祝白委屈着委屈着,哪怕明知道八成是演他的,但知道归知道。
默默地往床榻外边挪了挪,江一川往后一躺,直接在柔软的床上躺成一块直愣愣的木板,“师弟,睡吧。”
祝白:“…师兄,我睡不着。”
这才亥时呢,能这么早就睡着就不是祝白了。
江一川睁开眼,侧过头看他,“那怎么办?”
在他颇为有限的生命里,都是睡不够来着,还真没因睡不着而烦恼过。
祝白扬着眉,眨了眨眼,卷着被子往江一川旁边靠。
他挑着嘴角坏笑的样子,再配着挂在四面的浅粉色罩纱,让江一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诡异感又冒出来——就,仿佛前不久还在田里守夜,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小山鸡三连跳,跳上枝头变凤凰了,这就已经爬上了祝大少爷的床了,成了祝家一步登天的小媳妇…
祝家大少爷十分土匪派头地,自然且随意地伸手揽住了小媳妇的肩膀。
他凑近,“师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就由阿白我,来给你说个故事吧?”
江一川:“…”
江一川以为祝白会要自己给他说故事,结果…少年人的心思果真是猜不透的。
于是,祝白就开始说了,“从前,有个特别特别俊朗的书生,他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一个特别特别貌美的小姐相中了,惯常漂亮小姐追求爱情,爱情总是要眷顾她的,尤其是家有良田的富家小姐,和家在桥洞的落魄书生,很快的,郎有情妾有意,二人就私下在一起了,可那书生家境贫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揣着进京赶考出人头地的美梦…”
“穷人家的父母都不愿意将女儿许给这样的男人,更别提那位小姐的双亲了,可爱情似乎就是让人盲目且疯狂,并还能让人觉得理应盲目且疯狂——富家小姐为了书生,毅然决然地与家族决裂,浣纱纳衣供书生读书,几年后,那书生得以高中,却将已不复美貌的妻子与他落魄的过去放在一块儿看待嫌恶,恨不得除而快之。
坏人做坏事总是得心应手的,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时,她被吊死在荒郊野岭,而夜风吹拂过那糟糠妻子晃动的双脚,她突然流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嘴中突然生出尖利的獠牙…”
直到此时,江一川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就毫无防备地听了一耳朵富家小姐如何报仇雪恨如何手刃负心汉。
祝白跟寻常人不一样。
寻常人害怕起来,多半会把自己团吧团吧,缩在被窝里,生怕一点脚丫子露出去,就好像真的会有个什么玩意儿蹲在外面时时刻刻等着薅。
他从来都是擅长感同身受的,就,擅长让别人感同身受。
如果自己尴尬,就让别人更尴尬,如果自己害怕,就让别人更害怕。
这个别人,今个儿就有幸冠名为“江一川”。
而祝白想出来让江一川更害怕的法子,就很简单明了直白——说鬼故事。
当然,在说之前,祝白其实心里也不是很确定。
江一川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怕鬼的那种小孩。
他除了刚进祝府那几日表现得稚气了一点,后面都很明显地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不像个孩子。
也确实不像个孩子。
祝白白天在大街上,就见到不少这个年龄段颇具标志性的少年人,旁边唱片机叽里咕噜地转,十几岁的男孩握着十几岁女孩的手,在街头“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地跳西洋传来的交际舞。
本就是急躁活泼的时候,毛毛躁躁的,给根竹杠捅破天,很少有谁会窝家里认真读书,还一读就是一整天,搞得祝白有时候模模糊糊醒过来,总怀疑帝制要复辟,江一川是准备来年立刻考个状元当当。
可当祝白压低了嗓子,幽幽地说:“…那富家小姐披头散发地就冲过来,锋利的指甲直逼书生的喉咙,这时候,书生看清了她的脸——”
他头发松松垮垮地挡住半张脸,垂着头慢慢靠近江一川,“她嘴角直接烂到耳朵根,模样不像个人,声音更不像,她尖哮一声‘薄情郎!还我命来!’”
江一川躲开祝白随声而动、几乎戳到江一川喉咙边上的手爪子,从床上跳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一头扎进在听故事之前还觉得凌然不可冒犯的被子里。
不动了。
祝白:“…”
这表达害怕的方式,似乎有些特别。
祝白伸出一根食指,在那团被子上戳了戳,“师兄?”
师兄不理他。
师兄木了。
师兄这辈子就没听过鬼故事。
江一川原先还觉得自己不会害怕,怕什么?
不做亏心事怕什么怪力乱神?
然而真的很可怕。
这搁谁谁不怕啊,讲就讲算了,说着说着还伸手的!
这不,又伸手了,祝白一把掀走被子,江一川一抖,差点就拿头去顶祝白。
他慌里慌张地,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选择的“安全庇护所”其实并不安全。
祝白松散的长发微微滑落胸口,他伸手捞到耳后,垂下眼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像只狗崽崽一样瑟瑟发抖的江一川,心里饶有兴致地吹了声口哨。
好一波史无前例的投怀送抱。
不过这才哪里到哪里,这就被吓得不要不要的了?
效果很好,铃铛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祝白十分安逸地把江一川揽在怀里,摸他头发的姿势神似摸狗子,心里还颇大度地想,自己平日把江一川靠来靠去的,现在给江一川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如果江一川怕得狠了,这几天也不介意收留江一川一起睡。
某人缺德缺冒烟了,完全忘了最初是自己把江一川留下来陪床,也是自己把江一川吓成这样的。
当然,此时此刻,祝白还要捡起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他不可置信地惊呼道:“师兄,对不起呀,都是阿白的错…阿白不知道你会被吓到。”
江一川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吓到。
被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他在哪里。
哦,他是江一川,他在祝白,也就是他师弟的怀里。
脸颊挨着祝白瘦到硌人的肩膀,江一川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和不适应。
祝白黏他,但这么正儿八经的拥抱,却是从未有过。
忽略掉祝白撩猫逗狗似的话,江一川从祝白被香料腌入味儿的头发丝里,嗅到点莫名其妙的“家味儿”。
就像冰天雪地里捧在手心的一碗热水,滚烫的水入不了口,蒸腾而起的水汽却能吸进鼻腔,捎带点饮鸩止渴的暖。
他几乎是惊讶地,迅速地从一个新的角度成功论证了自己被这个家接纳了的事实,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微不可查地,在祝白肩窝上轻轻蹭了一下。
他没有再动,祝白搂在江一川腰间吃豆腐的手也没有松。
好吧,此时的江一川可能还没有被吃豆腐的条件。
祝白只是单纯地觉得,抱江一川的感觉很好。
他想抱就抱了,不想撒手就不撒手。
人生来两只胳膊,就很适合拥抱。
少年人之间的拥抱亲热紧密,带着些不知所以的别扭和试探。
如果家里有个长辈,或许会发现,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突然就不给亲亲不给抱抱了,跟家人说话也不那么无所顾忌满嘴跑火车了,两代人之间,像带了点属于少年那一代人该有的间隔。
只可惜,师兄弟二人一个是从小到大有爹生没娘养,一个是从小到大爹不疼娘不爱,殊途同归地,对实打实的拥抱和情感既陌生又无措——话说回来,要是两个人都是被抱惯了的,也不至于一个成天捉着个买回来的孩子当慰藉,一个随随便便不走心地夸两句就能红着耳尖任劳任怨。
抱了不知道多久,祝白清清嗓子,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问:“师兄,你知道这个故事有什么道理吗”
也真是没话好说了。
声音透着单薄的胸口落在耳畔,莫名带上几分温暖的错觉,江一川回答:“不要负心?”
本质上就是个最寻常的故事,书生就是负心,才被又挖心又掐喉咙后面还被吊起来放血抽小皮鞭…江一川这才反应过来,那富家小姐的报复手段太寻不常,跟前边卿卿我我的画风也不太搭,八成是祝白瞎诹的。
祝白摇头,脸上是江一川很熟悉的一本正经,口吻也是江一川很熟悉的胡说八道。
他瞎诹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找漂亮女人当媳妇,也不要找俊俏男人当丈夫。”
江一川:“…”
他若再小个五岁,怕是真的也就信了。
江一川在祝白房里又充当了十来日的抱枕,睡前又被迫听了十来个书生如何从活负心汉变成死负心汉的悲壮爱情故事,并旁听了百多种富家小姐堪称凶残的报复手段。
他真的不清楚祝白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折腾书生,更不清楚祝白为什么热衷于剥皮抽筋抠眼珠。
直到一日清晨,认真临帖的江一川稍微那么一偏头,就瞧见他本该写那十张符咒的师弟,正抱着一本《满清百大酷刑》看得津津有味。
江一川:“…”
他觉得他有点想师父了。
祝白:所以我要找俊俏男人当媳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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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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