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江一川觉得他师弟真的要闹起幺蛾子来,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

但歪打正着,无心插柳柳成荫。

江一川跟祝白是不一样的。

祝白虽生于朱门绣户,享尽人间富贵,但本质上很是有点“恬淡自守”“清虚无为”的意思,他少时受病痛折磨,看淡了生死,甚至一心求死,反而对世间生出一种“皆是虚妄”的见解,换句话说,祝白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置于身外的万事万物了。

而江一川就从来不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他熟悉周边的一切,他的根须原本就深深地埋在泥土里的。

所以本就贴近的世界变得更加贴近,江一川突然进入似乎熟悉,但其实陌生到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是有些惶恐的。

可眼前陌生的一切里,祝白还是祝白。

经年不改,此间少年。

江一川看着祝白清凌凌的双眸,看他如一捧乌云垂散的黑发,微微发皱但依旧光鲜的长衫,看他雌雄莫辨的昳丽面孔,就仿佛回到初见那日——他跪在地上叩拜师父,抬眼就是人世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白不觉得江一川盯着自己看很久有什么问题,毕竟有时候照镜子,他欣赏自己的美貌也能欣赏很久。

但江一川脸红得就太有问题了,脸和脖子红透了的速度可谓空前绝后一骑绝尘,祝白几乎能听到热水烧开时的鸣笛声。

江一川也无措得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

明明祝白只是习惯性地逗他,他也都被逗习惯了。

再然后,祝白就把他师兄火烧火燎的脸颊当捂手袋用了,秋风凉爽,在窗边站了会儿,祝白手有点冷。

再再然后,祝白为了庆祝自家大师兄也是个能捡到“灵眼”大萝卜的天才,亲自带领,为江一川提供了祝府一日游。

…当然,这里面也有话本子不太好看的缘故。

祝白平日里窝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四体不勤懒得出奇,乍地一下出来溜溜,才惊觉,他家逛起来,不比繁华大道逛得轻松。

外院内园,高台厚榭,高一重矮一重的不是楼台就是树,随处可见小湖泊,到处都是长曲廊。

从清朗秀丽疏密有致的城中山林可见,祝白那倒霉爹和倒霉爹的爹虽是铜臭满身的商贾,却也是擅长附庸风雅的。

这到底不是春夏时节,秋天都快过去了,园林的林都秃得活像遭了几百只灵葵的抢劫,实在算不得多好看,甚至还没有祝白院子里朝着窗子种植的常青松树鲜嫩。

但师兄弟二人还是很愉悦。哪怕已经平静怡然地生活了不少时日,哪怕触手可及便是安稳无忧的将来,祝白和江一川依旧对这种近乎温馨的缓慢时光,有种打心底的留恋。

祝白牵着江一川的袖子慢慢走,他走得磨叽,还不忘编故事吓江一川,“我家房子挺老的,师兄你知道么,老房子里啊…都是有故事的。”

林木萧萧,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曲折幽深。

江一川感觉阵阵阴风吹来,“…不、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阿白跟你说呀。”

“也不太想…”

祝白垂下眼,“师兄你真的不太想知道吗?阿白还以为…阿白有点伤心…”

江一川改口,“但是现在又有点想知道了。”

祝白生搬硬套了几个恐怖故事到自家库房,自家别院,自家后山,自家…他走着走着,怎么就绕到门口了?

换了条眼生的小径岔进去,几句话没说完,得,又绕到大门口了。

其实这是院落修建的一种小窍门,专门对付梁上君子们用的。

曲里拐弯的园林本就容易迷路,对于院落不熟悉的人,常会下意识地踩着脚下同色的青石板走。

祝白连着两三次瞧见自家朱红色的大门,突然就想起了阔别许久的铃铛声。

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铃铛声,和只有自己能见到的妖魔鬼怪,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具有针对性的危险都是十成十的诡谲可怕。

但就是这样诡谲可怕的事情,祝白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还真给忘了个大差不差。

他满心顾着琢磨新的恐怖故事去吓唬江一川,蓦然回首,恐怖故事近在咫尺,就在灯火阑珊处。

看看不远处的大门,再看着旁边眼眸清亮的江一川,祝白言笑晏晏,“师兄,你想不想听铃铛声?”

十分突如其来的,祝白想试试,江一川能不能听见。

也不知道那铃铛声还在不在。

铃铛声在不在江一川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准不是件什么好事。

祝白就像是到了冬天会冬眠的小动物,随着天气越冷,他越懒散,整个人焉哒哒的,只有没好事儿要折腾人的时候才会略提起点活泼劲儿。

毕竟昨个儿,祝白就是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捉着几根丝带问握在手里的灵葵团子哪个好看。

灵葵挑了哪个江一川也瞧不见,但最后那几根丝带全都横七竖八地缠到那倒霉团子身上了。

祝白乖乖地牵着倒霉师兄的袖子,又成了个温柔可亲的小师弟,“师兄,你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出去逛街回来,路上我说听到铃铛声?”

他们也就出去逛过一次街,指向过于明显。

江一川似乎明白了祝白的意思,又似乎没明白,“记得,但我好像没听到。”

“可就是没听到,才要听听呀。”

“…”

被江一川无奈地望着,祝白的眼里渐渐浸了泪光,“师兄,你不喜欢阿白了,不想跟阿白听同样的铃铛声吗?”

又是这样一副再不答应就要委屈哭了的表情,虽然也从没真哭过,但江一川也从没真拒绝过。

如果言机在这里,肯定要被他这晕了头了的大徒弟气死,这德行,也好歹不是当皇帝的,不然定要与周幽王商纣王同流合污。

可惜言机不在,江一川也就如前边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次和未来的无数次般,顺着祝白的意思,到了大门口准备…反反复复地进门出门。

因为按照祝白的说法,那个铃铛声认地儿,是一进门就有一出门就无。

而想着跟江一川一起进门出门的祝白被江一川摁在门里的靠椅上坐好了。

祝白仰着脸看他,兴致盎然里罕有地流露出一丝茫然和困惑,语气还是柔软的,“师兄,不要阿白陪,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明明听到鬼故事反应那么大。

祝白看着江一川又往茶杯里倒冰糖,手爪子欠兮兮地撩了一把江一川的下巴。

江一川黑得不那么人神共愤了,头发软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些,可祝白怎么瞧怎么觉得傻乎乎的,生得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看着好欺负果然也好欺负的江一川给他身后放了个靠枕,好脾气地说:“你不是在门里陪着我吗?”

其实祝白也并不是真心愿意陪江一川,只是稍微维护一下他作为贴心小师弟的形象,不让江一川觉得自己是故意坑他,好吧,其实就是在故意坑他…

但江一川主动地不让他陪…

祝白就觉得很别扭了,以虚情假意换真情实感,就像用赝品骗来了不懂事孩子的希世珍宝似的,盆满钵满之余,也很是有些货不对板的心虚…直白地说,祝白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很是有点痛。

能让他感觉到自个还有良心这么个玩意存在就不得了了,还良心痛,在祝白本人看来,不比一颗彗星砸脑壳上来得稀罕。

祝白就被这无形的彗星成功地砸熄火了。

他一时之间竟连说什么都编不出来,他有许多话能说,可又嫌这些话轻佻,那些话不够庄重诚恳,都轻慢了江一川的真心,以至于磕磕绊绊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这怎么一样呢。”

乌黑的长发因为歪头的动作倾泻到胸口,祝白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捻上发尾,就像要掐去什么无形的枝上新生的嫩芽。

再抬眼,又是那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孩子,他无理取闹地发着不知名的小脾气,语气天真又无情,“师兄,阿白可跟你说明白了哦,如果你在门口被个什么青面獠牙吞云吐雾丑了吧唧的玩意儿叼走了,阿白在门里可救不了你。”

并没有被吓唬到的江一川忍不住笑了,他拍拍自家师弟柔软的发顶,“那我尽量不被叼走,要真被叼走了,阿白可要先顾着自己。”

他觉得自家师弟实在没什么自知之明,倘若自己真的被个什么玩意儿叼走了,祝白在旁边别说救他了,就完全是叼一送一,给人家加餐用的。

祝白听着江一川宠溺又柔软的语气,感觉自己的辈分似乎连降三级——他不再是他爹的爹了,更像是他不懂事的小儿子,而他要江一川去听那恐怖的铃铛,也只是在问他要一只挂在树上的风筝。

他是可以确定江一川是不会被什么东西叼走的,毕竟这么久了,他家的姑娘们小厮们时常出门,京都里也不曾发生什么精怪害人的事情。

原本也只是想要吓唬一下江一川,再暗戳戳地试探一下,江一川能纵容他到什么地步。

毕竟这可不是喂药陪玩之类的闲杂小事。

搞不好,会危害到性命呢。

明明是可以确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可眼瞧着江一川往朱红色的大门走,祝白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已经自行勾住了江一川的裤腰带。

…于是江一川提心吊胆的第一步,就捂着裤腰差点摔个大马趴。

祝白想了想,唤住送来香炉的姑娘,让她再去拿些绸带。

江一川看着那一段长长红红颇具喜气的绸带,莫名觉得这与捆灵葵团子的丝带有着什么不可言传的异曲同工之妙。

同时也有些不太好的感觉,“这不会是…”

祝白接下来的动作证实了他的猜想。

是了,这就是捆他的。

祝白一面拿着红绸揽过江一川的腰,一面信誓旦旦地保证,“师兄,你的腰好窄…啊不,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动静,我一定不会撒手,拼死也给你拖回门里来的。”

江一川:“…”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壮烈。

某白:师兄你腰好窄…

某川:谢、谢谢?

——

感谢金主大大念青的9瓶营养液~mua

吃了几天的瓜耗完了所有的存稿…来个闰土,把这只不务正业的猹叉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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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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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绿茶攻
连载中许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