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棉城空气湿润，即将步入夏天的尾巴却浑然不知，连续几天时不时下场大雨，让没备伞的行人淋得措不及防。
艳阳高照，窗外的阳光投射到浅蓝色的被子上，光线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猫毛飘起的现象，顷刻间如时间静止，万物沉睡。贺霄没有睡前拉窗帘的习惯，即使太阳晒屁股，他仍然睡得很熟。
今早闹钟确实吵醒了他，但他又把随意抓起手机把六个相互间隔五分钟的闹钟关闭，继续将头闷进被子里睡回笼觉。等他养的金渐层猫咪跳到他身体上踩了又踩，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鼻子上扫来扫去，贺霄才不情愿地推走猫咪，从床上起来，正式宣布起床。
一起床他瞄了眼床头的时钟，意识到不对劲，马马虎虎从衣柜掏出最上层的衣服，换了件清新简单的白T，匆忙洗漱就赶紧下楼打车。
为避免太阳晒伤，金贵的贺霄选择多走几步到树荫底下站着，轻轻揉着朦胧的睡眼，打开打车软件。
司机刚接单他就切出画面，顺手打开微博，主页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娱乐消息，他只注意到一条xxx明星到达棉城的机场图内容。捏着屏幕的手指不自主地按紧，贺霄嗤笑一声，漫无目的地抬头望向远处，随后将手机息屏。
音乐创作人多多少少涉及娱乐圈，他看的内容大多数关于音乐，还有的就是明星歌手的消息。
阳光穿透树梢，在沥青路上打上光的形状，斑驳树影变幻无穷，吐露夏日的气息。他瘦削的身子就挂着件多次洗涤而变皱的名牌短袖，清早的风穿过衣袖直达身体，不过风是热的。
过了会，手机就打来一个电话，他看着来电的人名，不慌不忙地接通。
电话里头的传来粗大嗓门声，“贺霄，你现在在哪里，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对方有些急躁，贺霄望了眼左手手腕的表，不好意思地回复：“抱歉，昨晚重新检查了遍谱子，今早睡晚了，我现在正赶过来，约莫十五分钟。”
“你快点呀，这次甲方来了重要人物，他可看好此次项目，你千万不能迟到。”
这会，贺霄眼前停了辆白色的大众，确定车牌是他叫的网约车后，他赶忙上车，顺口说了句“尾号4869”，又再次把手机贴近耳边，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曹冉，我已经上车了，先让我安静一下。”
反正他也不是一天两天迟到，曹冉早就习惯，公司要的是贺霄音乐制作的成品，管他在公司还是家里，亦或是西伯利亚，只要完成作品就完事。
只是今日非同往常，甲方提出面对面交谈歌曲内容，兼任作曲作词的贺霄必须亲自到场。
手机里的人似乎还没有停止对话的想法，还在提醒，“你知道哪个房间吧。”
“知道知道。”贺霄口上说着知道，其实电话界面已经放小屏而去微信搜曹冉之前给他发的房间号，“在那个……额。”微信消息框太多，盖住了曹冉前几天发的信息，贺霄的手指风火轮地滑动，终于找到沉到一半的曹冉。
“2017。”
“2017。”
两人异口同声。
对方先是沉默半响，随即用老一辈关心的语气说：“贺霄呀，你这次对接完项目后好好休息一阵子，别再熬夜弄傻了脑袋。”曹冉也不过就四十几岁，在贺霄出来工作后便提携照顾多年，在生活上、工作上都费心费力的全方位照料，有种老大人带孩子的即时感。
“曹冉，我工作就是这样的，能有什么办法呢，晚上灵感比较多。”贺霄抬头望着窗外上早班的车辆堵塞起来，不由得皱起眉头，用手指掐掐眉心，讪讪地说：“再一次不好意思，我这边堵车，十五分钟到不了，你先帮我跟甲方人员拖延下时间。”
“我服了你呀，好吧，我也只能拖一会，帮不了你太多，迟到你自己解释，我不帮你善后。还有，前门一堆粉丝堵着公司前门应援，你就从后门偷偷溜进来，别被那群粉丝见着了，不然连后门都要被围堵住。”
有明星亲自来公司谈论项目，粉丝就像跟屁虫一样在下面等着，聚集在前门的人多了，进出不方便，公司就私下修建个后门以便员工进出。贺霄对这种粉丝蹲点的行为也习以为常，先前也有好几十遍。他本人也挺感慨的，这些粉丝站在烈日下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偶像一眼，爱真的很伟大。
“好的。”贺霄顿了顿，“我尽量快点，噢，不对，应该看网约车的速度，我决定不了。”
曹冉呵呵一笑，无奈地说：“都给你迟到惯了，应该让财务部把你迟到的工资转到我这，多大个人了，也该让我省点心，既当你的项目负责人，又是当妈的，金贵得很。”
贺霄确确实实是个娇气金贵的小公子，祖上三代从商，家境富裕，而自己幼童时就接触各种乐器，钢琴、小提琴、吉他、打鼓等等，在极高的技术天赋上，没有他学不会的。从小报名兴趣班，参与各项音乐比赛，赢奖无数，大学读的都是国外著名的流行音乐学院。好在有他哥贺云承担起家族事业，贺家就放任这孩子与艺术度过余生。
同时他也自知自己是个全身心投入音乐后生活不能自理的狂魔，吃饭挑剔，还有起床气，保留着些许金贵公子气。
贺霄还未开口，对方突然惊讶地‘啊’了声，慌忙地说：“完啦，甲方已经到公司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接待一下。哦，你给我赶快到，磨磨唧唧那么久成何体统。”
贺霄呵呵笑，开玩笑回应：“刚才谁磨磨唧唧我不说，你给我个风火轮让我飞天就不用在地上堵车了。”
当贺霄想听听对方地冷嘲，却只剩下电话另一边的忙音。
曹冉直接挂断电话，贺霄也没心情胡闹，顶着黑眼圈是无法完成一上午的核对任务，他就在在车上阖目假寐，养精蓄锐。
加上半路早班赛车的时间，他花了二十分钟到达公司楼下。
网约车到后门需要绕过前门，贺霄在车上就看到道路两旁的粉丝围在两边，栏杆上挂满应援大旗，有些粉丝低头看手机，有些拿扇子边扇风边往车内瞅，还有些举着写了不同句子的牌。
棉城属于南方，早晨**点的时候天气尤为炎热，昨日的余温像是拼命熬过深夜，在第二天全力散发出它的炽热。贺霄等车的时候都大汗淋漓，现在车内有空调顶着，他都能感受到室内外的温差相隔多大，很难想象不远千里而来的女孩们心中的执念多么深重。
但吸引贺霄的不是这酷热难耐的天气，也不是这群追星女孩们，而是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应援旗上的三个字。
只需一秒，贺霄持续一星期地熬夜工作的不良反应如洪水般涌出来。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脑子嗡嗡鸣叫，视线里有了模糊的重影，似乎刚才他所看到的名字也是虚假的。
贺霄感觉到周围一片安静，隔绝车外的人声，尘封许久的记忆将被掀开，而这又是他不愿面对的。
最初经纪代理人并没有告诉贺霄甲方的身份，只提供歌曲主题与足够的定金，贺霄也并不在意对方是谁，先前有些顾客用作自家公司的私人音乐，或者是甲方身份特殊，暂时不能公开，诸如此类情况也是存在的。
而现在，贺霄明白等待着他的甲方大大的身份，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可以逃跑，他此刻只想告诉司机掉头回家，然后躲在被窝里郁闷三天三夜。
但很显然，这个想法不太实际。
毕竟他要混口饭吃。
“到了，可以下车了。”司机往后看着陷入沉思的贺霄，拉长声调提醒。
“哦，谢谢。”贺霄反应过来，用右手拉开车门，却发现颤抖的手没有多少力气。他把身体挪过车门，借助力量，在拉门时轻轻撞开。他凌乱地下了车，踉跄几步，边走进公司边低头支付订单，不见眼前的玻璃门，直接迎面而上，‘哐’的一声直接撞到脑门上。
贺霄：“……”
晚起迟到，甲方是不想见的人，还被玻璃门给欺负了。
真是倒霉透顶。
按平时而言，贺霄定会暗骂这扇门是要搞谋杀的，但现在他心情全无，周身疲惫，摸摸被创伤的额头，拖着鞋一步一步上电梯。
从一楼上到二楼只需要一分钟，却是贺霄这几年来最漫长的一分钟。
因为他知道，等会儿他要面对一个这辈子都不敢再见的人。
贺霄人缘好，走过大堂、乘坐电梯，都有路过的同事给他礼貌地打招呼，他也象征性地回应，耳朵却如同带了耳塞，阻隔大部分外来的声音，注意力早已神游天外。
在公司待了几年，他清楚17号会议室在哪里，也正是这么熟悉，让他打开门的一刹那仿佛身处陌生的地方，身体轻飘飘的，疑似下一秒就要飞升成仙。
会议室不大，可以一眼扫过所有人。正对着门口的会议桌旁坐着三四个人，贺霄在打开门的瞬间就与坐在第一个位置的人对视。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在无数个长夜里，让他活在歉疚和悲痛中辗转反侧。曾经两人莫逆之交，在那个无声的雨夜早就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切覆水难收。
他到底多恨自己？贺霄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只要一去回忆，他就永远沉没在深海里，一辈子活在自我谴责之中，挫钝了他一身的傲气。
他是他的千古罪人，永生永世都不可原谅的恶人。
贺小公子确实很金贵傲气，但只在一个人面前，他会藏起他的傲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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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N.旧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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