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霄掏起手机就直奔钢琴室。只有几个琴房挂上红色牌子,贺霄猜于泽远会选择号码较前的琴房,他还是像之前一样站在门外偷听一会。
琴房的墙是隔音的,但在外面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到一些声音。贺霄听声识别,上半部分已经流畅地弹下来,但下半部分却还在卡壳,尤其是中间有段连续快弹,手指间的跨度大,演奏难度大。
从弹琴的人意识到两个音连续弹错后完全泄气般突然间停止弹奏可以看出。
贺霄再次敲响房门,于泽远紧皱眉头打开房门,他没有预料到贺霄此时会来找他,问:“怎么了吗?”
“我们是一组的,想和你一起练习。”贺霄脑里一直是刘亮珲说的“破冰,破冰”。
于泽远敞开房门让贺霄进来,贺霄进入后顺手关上门,他直接问:“你有不会的地方吗?”
“有,我还在磨合。”
“这首我之前学过,你有哪段卡壳的我可以提供我的方法。”贺霄站在琴边,手不由自主抚上黑白键,像轻抚婴儿的脸一样,轻柔地。
于泽远坐在琴椅上,指着铅笔痕迹终止的地方,说:“这里,右手从小字组跳到小字二组,后面跳到小字一组。我兼顾起左手,右手这一段就赶不上节奏。”
贺霄指着段头说:“你试试从这里开始弹,我看哪里有问题。”
于泽远抬头看着贺霄,对方一副认真的导师模样,语气毫不客气。于泽远没有任何动作,贺霄转头看他,两人在无声的封闭环境里对上视线,顿时尴尬得不行,于泽远先撇开视线,眼睛没有离开过琴谱,手指跟着节奏落下琴键。
果真到了跳音区的部分,于泽远速度赶不及,为了顾及右手,左手音速放缓,上下段速度差别太大,非专业的人也能听出问题。
“你先分开练习,再结合左手,右手的跳跃熟悉了再加上左手。”贺霄认真地教导于泽远,但他心里忐忑不安,这是他第一次教别人。
高冷人士一如既往回答:“嗯。”
于泽远把这段多次重练,贺霄站在一边看着他,也不敢开口打断,于是坐在角落多出的椅子上看手机。手机刚一解锁,他就收到了刘亮珲的消息轰炸。
【6的刘:ber哥们,真弹琴去了?】
【6的刘:收到请回复。】
【6的刘:怎么可以放弃小弟跑去学习?说好今晚带我上分,结果自己先out掉。】
【6的刘:臭香忧虑表情包,配文‘大哥不理我怎么办’】
【6的刘:表情包炸弹】
【6的刘:表情包炸弹】
【6的刘:表情包炸弹】×66
贺霄:“……”
他举起手机拍下一张于泽远弹琴的背影发给刘亮珲,并发打了几个字。
【Shawn:真的弹琴。】
半分钟,刘亮珲发来消息【可算把大哥候来了,这个是你说的新生吗?】
【Shawn:是。】
【6的刘:你真去破冰啊?结果如何?】
贺霄抿嘴唇,感觉这都没任何进展,他老实回复【没结果。】
【6的刘:肯定是你不会破冰,给我讲讲你刚才怎么做的。】
贺霄手指敲得飞快,一一禀告他的军师。
军师听完显然很无语,【6的刘:你应该亲密一点,给新生一些关怀,彰显你的温暖来融化冰山。】
贺霄不知如何权衡亲密,他回复了个‘好’便把手机息屏,看着于泽远的背影发呆。
他初学钢琴时,老师告诉他手部动作不要太僵硬,手腕不能拱起。但贺霄但过会又忘记,掌关节塌陷、压手腕、翘指等等诸多毛病一一显现出来,老师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慢慢牵引着他的动作,压制他拱起的手腕。
这种方法颇有成效,直到现在贺霄的手势都无可挑剔。
他站在于泽远身边看着他弹琴。实力强的人站在自己身边会无形地产生震慑力,生怕弹错的部分会被人发现,但于泽远没紧张,也不在意贺霄亲自看他弹琴。
近距离观察下,贺霄察觉到于泽远弹琴的手势略有错误。
于泽远早期本就是一个人练习,没有专业的教导,手势得不到解决,加上演奏的舞台离评委席、观众席较远,他手部动作并没有完全被看出问题。
当于泽远演奏完一段,贺霄举起手在他眼前,模仿正确的手势,温声提醒:“五指自然分开,小拇指弹奏不能侧躺着,需要站立。手腕不能压下去,也不能抬得太高,像这样。还有,按键时不能翘起手指,这样是不对的。”他按下琴键示范动作,“手指关节也不能回进。”
于泽远仔细聆听,跟着贺霄的示范在琴键上尝试,但也是刻意规范动作,另一个错误就会出现。弹了几遍于泽远的错误并没有完全解决。
贺霄走到他身后右侧,学着他的钢琴老师,将自己的手放上于泽远的右手手背上,五指对应五指,就像多年前他最初的老师教导他的一样。
贺霄并没有发现在他皮肤接触到于泽远时,对方全身都愣住了,于泽远手抖了一下,震惊地注视贺霄的手背。而贺霄在他的身后,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而是看着琴键,说:“你连续弹这五个音,我控制你的手部动作。”
于泽远不知为何,贺霄的微凉手落下来时,他的手背像火烧般发热,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反应不是甩开贺霄的手,而是茫然地呆住。在贺霄说话后,他叹出一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弹奏一首简单的初级曲子。
于泽远的手背一拱起,贺霄的手心就把他压下去,而手指恢复原位时贺霄也会控制他的手指顺着于泽远的动作。
空荡荡的琴房阻隔着外界的声音,明亮清脆的高音在四周萦绕,掩盖着于泽远的内心。他清晰地听到,他如鼓点般跃动的心跳声夹杂在悠扬的琴声里,扑通扑通地震动。
心跳声越来越快,手指也随之加快,还没及时反应过来,一只手的指腹就落下白键,另外一个也跟着落下,匆忙而又杂章无序。
贺霄控制不住于泽远,收回手,纳闷道:“难道这个方法不对吗?我的启蒙老师也是这样教我的。”
于泽远回头看他一脸委屈,心虚地说:“不是你的原因。”
贺霄的方法没有错误,而是于泽远心乱了,像一团麻绳,捆绑起他的手指,而他控制不住。
“算了,我第一次教别人,可能方法不对,要不你后面亲自实践吧,我怕我教得更糟糕。”贺霄往旁边退了一步,将手收到背后。
于泽远心知肚明,再让贺霄带着自己练习,反而效果更差,他表示认同地点头,“我自己调整动作吧。”但贺老师出于好心主动教导,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于泽远放缓语气说:“要不你帮我分析琴谱吧,理论指导。”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传入贺霄的耳朵,没有被徒弟嫌弃,自责与不安霎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凑到于泽远身边,喜悦地说:“好呀,我来看看。”
于泽远的问题主要在于手部动作不标准,以及长跨音区不熟练。只要克服这个问题,整首曲子就没有多大问题。
一个星期内,贺霄练习完常常跑去于泽远的琴房当他的小老师。
说他称职吧,时不时混到于泽远的琴房,待的时间比在他自己的琴房还要长;说他不称职吧,于泽远只需要反复练习成肌肉记忆,贺霄这个小老师顶多算个虚职,见教不了什么,自顾自在一边玩手机。
于泽远也不管不顾,没有表示拒绝,贺霄就当他默认自己拥有出入自由的权利。
贺霄溜到于泽远琴房还有个原因。
练琴时经常被老师或者学生找去做示范,整得他时刻不得静下心,索性把于泽远当避风港,因为没人会想到贺霄此刻会在隔壁的琴房。
一周过去,考核时候到了。
陈玉兰需要检验所有学生的成果,前面陆陆续续上去几波学生,水平时高时低。
与于泽远一样同是十八期的一个男孩,可能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上台腿都在颤抖,先是与观众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像失了魂似的,陈玉兰提醒下才恍惚地坐在琴凳上。
效果也是意料之中。
不仅仅是节奏卡顿,还有很多个音符混在一起,左右手的速度不一致,整体听起来像是群魔乱舞。
贺霄心里想起一首诗:呕哑嘲哳难为听。
男孩演奏结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多么糟糕,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径直跑出了教室,他的组员见状也飞快跟了出去。
观众席里不只有钢琴生,还有其他类型的学生来凑热闹。男孩一走,人群私语的声音渐渐上来了。
坐在贺霄前排的长号生与他的同伴聊天,言语犀利得刺入人心:“这么难听,还敢表演。”
他的同伴语气更是讽刺:“这么差的学生都招来长夏,不会是走后门吧。”
“谁知道呢,长夏不是也招了些娇贵的公子哥,说不定刚才跑出去那个也是砸钱进来的。”
于泽远坐在贺霄旁边,也清楚听到这番对话,他担心地注意着贺霄的神情。
贺霄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低头滑动手机,屏幕显示着音乐软件的歌曲排行榜,而他一一点进去评论区看听众评歌。
贺霄也不是聋的,前排的长号生说的内容早就被他听到,于泽远还是担心贺霄心里会多想,给他发了条信息。
贺霄手机最上方措不及防弹出一条消息,显示来自于泽远的。可明明人在旁边,为何需要大费周章发信息。
他点进去,【你好。? *???* ?】下面是一条新消息。
简截了当的八个字。
【不要在意他们的话。】
贺霄瞅了眼于泽远,他此刻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看着下一个学生进行表演。
贺霄微微低头看着前排两个学生,顿时明白于泽远的意思。他凑过身,嘴靠在他的耳边,手遮挡住靠舞台一边,低声说:“没事的,我不在意,谢谢你。”
贺霄说话时地热气传到于泽远的耳边,弄得于泽远又痒又羞涩。等贺霄说完,于泽远下意识背往后仰,与他保持距离。
贺霄坐好后继续看他的手机,前排的人并没有停止聊天,不管台上是否有人在演奏。
“她弹得比上个人还要差,都没练多少回吧。”
“我觉得一般般。”
“长夏的钢琴新生不会是废的吧,怎么变得这么差。”
“一堆垃圾,我们到时候怎么跟十八期的组乐队,不是拉我们下水吗。”
“依我看,他们都比不过旧学员,练同台竞技的机会都没有,还敢来长夏丢人现脸,到时候被人嘲笑到哭鼻子,哪还有脸丢啊。”
长号生聊天的靶心从贺霄转移到如于泽远一样的新生上,于泽远没多大反应。高手如云的地方,他一个从山卡拉出来的新生,从镇赛到省赛,哪不受过别人的冷眼相待,背后遭人蛐蛐也习以为常。
终于,台上的演奏者表演完毕,鞠躬下台。
此刻,偌大的掌声中,贺霄却做出了一件令于泽远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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