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渊见好就收,他刚才也未尝不是借题发挥想更进一步,但想到曾答应过她的,敛了心神,轻笑道:“便信你了。”
“?!”沈姒皱皱鼻,哼,真勉强。
勉强就勉强吧,现在放了她就行。
之后几天,崔季渊早出晚归。
沈姒从未想过要跟着他一起去,她并不好奇劳役修渠,那地方人多,不去也猜得到鱼龙混杂,没什么好看的。
她在庄子上待的自在,如今早已进入二月,正是仲春之时,温和的春风一吹,大地一夜之间换成了嫩绿色,数不尽的野菜从地里往外冒。
她得了野趣,不爱待在家,最爱和庄子上的人一起采野菜。
野芹菜,冒头的小蘑菇,蕨菜,白蒿,鼠曲草,野芥菜……每发现一种,便觉心喜。
她每次并不多采,只觉够了便行,轻轻巧巧的一个小篮子,也装不了多少。
临要回府城的前一日,沈姒仍带着元湘和庄子的人一起往山里走。到没想到这次运道颇好,竟然发现了新鲜的竹荪
黑色的菌冒,白嫩嫩的丝网裙,一指粗的菌柄,可惜还小了点,并不能采,若是到了春末,应该正是时候。
原以为这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不想回程途中还遇到当地特有的小红菇,菌盖拇指甲大小,细细的一根,每朵只有半个小指的长度。
庄子里的文娘也惊奇,笑道:“还是夫人运道好,小红菇到三月中最多,如今虽有,但都藏的极深,难以发现。”
沈姒弯眼笑起,心里也极为高兴,她爱吃小红菇,如果有豆腐泡,稍微去掉中间的白瓤,留微微薄的一层切成小丁,再加木耳一起炒,出锅前勾上一层薄芡,最是鲜灵美味。
这一片采完,大家默契的都没转身立刻离开,而是沿着周边十分仔细的走,拨开草叶,往往能再发现一些被掩盖的小红菇。
等这一片搜刮的干干净净,篮子装了小大半,刚好能炒上那么一盘。
沈姒心满意足,也不贪多,得了这些后直接往回走。
她是出来寻乐的,才不要本末倒置,弄得浑身疲累。
在田间小路上慢走,离庄子还有一段距离时,恰看到府中马车从另一个方向回来。
元湘眼睛十分尖,一手挎着手里的蕨菜篮子,令一只手指向东边,“是姑爷回来了!今儿可真早,这才刚申初。”
沈姒轻轻嗯一声,她也看到了。
马车行的比她们快,她才走了半程,那边已将将到庄子门外。
崔季渊推开车厢门,手里拿着一卷书,里面写的都是他观修渠时所见。
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崔季渊抬眸循向来处,神情显出些许诧异,他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打扮。
和庄户人一样的粗布麻衣,头上包着篮底白点的头巾,露出素白的一张俏脸,浑身再无其他装饰。
但不得不承认,虽素,却是别有一番韵味,更显天姿自然。在那一群人中,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也是最惹眼的那个。
这也是为何他循着目光过去,一眼便瞧见她。
眼看着人就要到近前,崔季渊不急着进庄子,在原地稍等了会儿,等她靠近,迈步拿了她垮的篮子,余光扫过,笑道:“今儿采到了小红菇?”
沈姒漾开笑意,“是,难得碰到,都采了,今晚就让元湘做了来吃。”
边说边进了庄子,她去沐浴换衣,崔季渊则静坐在桌前整理写的书稿。
想到山长让他来的目的,微摇一摇头,其实他是不信的。但因刚好出了那事,便顺势而为。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
敛一敛心神,全副心思投入手中书稿。
今年的乡试主考官还未定,但有传言来的这位可能不喜浮华辞藻,更偏爱实事之言。虽只是传言,但还是有人信了,也就此有了他们这一次出行。
沈姒沐浴出来,崔季渊仍坐在窗前桌案上,背影挺直,悬空的右手时不时动作,正在写东西。
边绞头发边走过去,沈姒站在旁边探头一看,纸上不只有他才写的字,旁边竟还有一幅小画。
她走过来,崔季渊如何能不察觉,见她头发半湿,却还有心过来凑热闹,眼底闪过无奈之色,拉了她坐下,自己反而站起,扯过她的巾子帮她绞发:“春寒料峭,该让婢女替你擦干了头发再出来。”
沈姒胡乱点头,目光仍聚在他的这本书上,身后动作轻柔舒服,不一会儿两页看完,微仰着头抬眼看他,“我能翻页吗?”
崔季渊扬一扬眉,到不知她还对这个有兴趣,这几天可从未瞧她问起过。
见她就这么仰着脑袋等他回复,下颌微点:“可以。”
沈似于是放心细看起来,他东西写的很齐,不止有这些劳役的来源,修渠时所做所食,作息时间,还有这条渠要怎么修如何修,都有写清,令人一看就一目了然。
只不过有的东西也不知他如何得知的,比如这些劳役都来自何处,总不能一个个去问?还有渠要如何修,也不是这十几日能看出来的。
不执着于这些细节,这条水渠她也知道,是区垟江的支渠,修成十几年,用于疏洪缓灾,江陵府夏季多雨,从前周边每每受洪涝之苦,这条渠修成之后,情况好了许多。
“其实这条支渠的利农作用也可以发挥出来,只要在支渠上再修一些小渠,引向周围村庄”,屋内只有两人,沈姒极为放松,也说出了心中想法,“布上闸道,夏季泄洪蓄水,春秋旱时开闸为农田引水灌溉。”
听此,崔季渊绞发的手一顿,垂眸若有所思,她所讲确实极为可行,尤其是引农渠,利农事。
脑袋上没了动作,沈姒摸一摸有八成干的头发,也不用再擦,微转过身子扯了巾子过来,“好了。”
这句话无人回,沈姒也不在意,刚刚只是看着里面的内容有感而发,这会儿头发干了,不再扰他,径自往里屋去换一身衣服。
为着头发不将衣服打湿,她穿的还是沐浴后专用的厚衣。
她以为只是无心几句,却给了崔季渊另一种全新的思路,抬手将她所言写下,她只说了大概,但崔季渊十分熟悉周围地形概况,很快心里有了底,修修改改,最终有了大致的细图。
这么一忙活,竟然很快就到了黄昏,直到素衣来唤他用晚饭,才惊觉回神。
放下狼毫,“你们姑娘呢?”
“已经在正厅了。”
等他过来,沈姒已经在桌边坐了片刻,今儿最后一日,又有她喜爱的小红菇,见他仍行的不紧不慢,不免催促。
难得见她如此期待一道菜,崔季渊便从了她,几步走到桌前。
庄子里没有豆腐泡,一下子也做不出来,只能将豆腐泡换成鸡蛋,盘中细碎薄薄的黄色,便是提前用开水煮了的蛋花,最后滤出来,在红菇即将出锅前略一翻炒提上味。
此时舀一勺吃进嘴里,滑溜溜的爽口,又有木耳的脆劲,甚是鲜美。
“实在喜欢,等三月让庄子多往府里送些。”
“自然是要的”,沈姒咀嚼着米饭,又舀了一勺,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我们是不是该合算着在京城买处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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