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被按进厕所水槽里了。
冷水从他额发滴下来,顺着睫毛滑入眼中,隐约有点辣。
“臭中国佬”
“滚回你们那边去。”
“你妈是不是用狗下的崽?”
耳边的英语夹着刻意夸张的R音,从四面八方砸下来,像一群小丑跳着滑稽舞,试图引起谁的注意。
他睁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小镜框,透过墙面被水渍模糊的镜面,恼火地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实在称不上讨喜。
不是丑,也不是漂亮到惹人爱怜的那种。
而是“不讨喜”。
皮肤苍白,眉骨压低,眼窝微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天生就带着一股惹人厌的阴郁感。
他头发很黑,却留得比女孩还长,软乎乎地贴在脸颊上,水珠挂在发尾,像滴着清露的黑曜石。
祁菁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叹了口气。
“又要重写作业了。”
那几个人愣了下。
胖子Brad最先爆笑:“你他妈脑子有泡吧?我说你是娘炮,不是叫你写论文!”
他抬起头,淡淡地扫了眼Brad手里的本子。
那是他刚交上去的科学作业,刚刚被扯下来扔进水池里。
“是三页的内容。你得帮我记一下排版格式,我记不清那个图表是怎么画的了。”
空气安静了三秒,然后是哄堂大笑。
“操,他这什么反应啊?”
“真的疯了哈哈哈哈哈。”
“你是不是听不懂英语啊,小瘪三?”
Brad咬牙笑着,一巴掌甩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落在湿漉漉的空间里。
祁菁尘的头偏了偏,白皙的脸上浮起一道红痕,但他没动,只是慢慢眨了下眼,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怒还是哀乐。
“原来打人也能当作沟通方式。”他轻声说,“真不经济。”
“哈?”
“就你这动作耗能比说话多五倍。”他看着书,像个教授一样认真手指比划分析着,“你笨笨的,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大脑缺氧?”
“也有可能,是不是脐带脱垂、脐带绕颈过紧或脐带打结等情况?我家里有一本《早产宝宝发育手册》,你要不要看看?”
厕所里再次安静。
这回不是愣,是怒。
男孩子们开始踹他。
鞋底、拳头、肘击,像一场例行公事。
祁菁尘只是抱着自己蜷着身体,像只死水中漂浮的水母,软塌塌的,不挣扎,憨憨地愣在那里。
他看着地上的水渍缓缓流动,像是河床蜿蜒的线条。
他突然想起昨晚泷胤会给他念的一本书,说水的记忆能储存人的情绪。
他好奇这些水是不是也能带走这群人的愚蠢。
所以,祁菁尘没在怕。
不是因为勇敢,也不是因为倔强。
而是因为他真的,不在乎了。
他就像一块臭脸石头,永远被踢来踢去,不痛,也不叫,他还是十分淡定地坐在马桶盖上,像是刚被拖出水里的纸人,一动不动地看着Brad。
“…所以…你还要继续吗?”他声音低低的,语气甚至有点——诚恳。
Brad僵了僵。
金发男的脸涨红,举起手肘狠狠一撞。
祁菁尘的后背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没理会,只是慢慢把眼镜捡起来,轻轻擦了擦。
“撞的位置不对。”他揪着上衣的下摆擦了擦眼镜,喃喃地像个小老师指导着,又翻开了第112页,“你看,书上这么写的,肾那边会更疼一些。”
金发男脸色发青:“你说什么?”
“……你撞偏了。”祁菁尘看着那本书,又重复一遍,语气像是诚恳的建议。
他看向那几人,反光镜片后的眼神淡淡的,像看一群可悲的猴子。
“想让我记住你们的话,最好选个更有创意的方式。”
女老师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他说:“我不记得。”
辅导员安慰他说可以投诉,他说:“投诉也解决不了智力问题吧。”
心理医生给他做过测试,说他可能患有轻度“情感反应障碍”。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祁菁尘不是“反应慢”。
他是“不反应”。
不是不懂情绪,是不认同。他在心底早就知道,这世界的游戏规则和他无关。
所以他沉默,微笑,看起来软得像个包子。
祁菁尘刚被带来美国那年,只有九岁。
他英语磕磕绊绊,中文粤语法语日语混着说,咬字不清,头发又长又直,漂亮得像个用心捏造出来的精致洋娃娃。泷胤会说他是家里的小公子,不能剪,剪了福气就没了。
但美国的老师不这么看。
“校规里说男生头发不能过耳。”
他被请去办公室三次,仍然照样顶着一头长发回教室。
那些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像面纱。他不在乎。
有人笑他娘娘腔。
有人模仿他讲话时的腔调,故意拖长尾音,把“sorry”说成“sowwy”。
一开始只有小声的窃笑,后来直接演变成当面讽刺。
他们朝他吐口水,拿水彩笔在他桌子上画眼线;他们把他的铅笔盒扔进垃圾桶;把泡泡糖贴在他座位上。
上厕所时也堵他,边笑边说:“嘿,China boy,淋浴都带腮红的吗?”
但祁菁尘很乖,永远礼貌地笑,淡淡地笑,像没听懂,又像不在意。
他们在课间操时拽他头发,在他背上贴写着“Asian girl”的便利贴。
祁菁尘从来不哭。
他只是眨眨眼,把纸撕下来,扔在垃圾桶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座位。
他脑子不好使到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强度美,美到那些男孩子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得还不够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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