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生刚一上马车,就正对上萧桓那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吓得他连话都没敢说,只挑了个角落坐下。
可谁又能成想,这坐下之后的这段路程,才是他受罪的真正开端。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这一段路走的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车里车外全都安静的吓人。
祁淮生瑟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感受着来自头顶的炙热目光,再一次的吞了下口水,主动的挑起了话题。
他深知自己这一次给萧桓惹了麻烦,所以早在上车之前,便做好了准备,不论萧桓是打是骂他一概接受。
就是别这么吊着。
“有事你就直说,要打要骂我都不还手。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会连累到你,我就是看不过那些仗势欺人的狗官,你是没瞧见,当时……”
“我觉得你需要摆正一下你的身份。”
祁淮生声情并茂的跟人解释着,可还不等他说完,萧桓的这一句话,就差点噎的他张不开嘴。
萧桓坐在他面前,面容表情看起来皆与往常无异,可就是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冷的让人心寒。
就和方才祁淮生被围时,所瞧见的一摸一样。
祁淮生坐在角落里,仰头看着萧桓。他从未想过,这样一张生来就长得柔软好欺负的面孔,竟也有一天能让他一看便觉得胆寒。
莫名的压迫感,使得他额头上不过一会儿,便冒出一层凉汗。
搞这么吓人……那玉佩到底值多少银子啊。
祁淮生看着萧桓的脸,有些紧张的滚了滚喉结,思量一番最后还是无奈的开了口。
“我知道我就是个护卫……可当时那种情况,我真的不能坐视不理,那些人仗着那狗官势,压根都不拿百姓当人看!这种情况下,如若我这样的人不去管,那你要他们怎么办?”
祁淮生觉得给萧桓平添了麻烦,原本说起话来都有些虚,可如今一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那些事,便又停止了腰杆,义愤填膺的来了火气。
只不过这火气才刚冒了个尖,就被萧桓一本冷水给泼灭了。
“你这样的人?祁淮生,你是不是有些太无畏了。”
萧桓看着眼前一腔孤勇的祁淮生,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按了两下眉心。
“你是什么人啊?不过是个护卫罢了,别会一点拳脚功夫就把自己当成救世大侠。这京城里最容不下的,就是你这种不知收敛逞英雄的人,我这儿也不例外。”
“知道那姓程的为什么放过你吗?因为你无关紧要,因为那玉佩比你的命值钱,它贵到能再买好几个你了。”
祁淮生坐在角落里,在听完这一席话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楞住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于是便只能歪着头,怔怔的看着萧桓的眼睛。
不知收敛的逞英雄?
那样的情况如果他再出手晚些,那老妇有没有命活着都未可知,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说是逞英雄?
祁淮生缓缓的吸了口气,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萧桓的那一双眼,却只从其中瞧出了冷血与凉薄。
在他的眼里,是不是真的只把像他这样的人,当作草芥啊。
祁淮生知道萧桓是个纨绔王爷,胆小怕事,见钱眼开。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话,会从萧桓的嘴里说出来。
因为自始至终,祁淮生都一直以为他起码会是善良的。
可事到如今……
祁淮生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萧桓,双拳紧攥到绷起青筋,可即便是这样,也依旧抑制不住他气得不停发抖的那一双手。
这样的他,又与那些狗官又有什么区别!
“是……我明白了。那块玉的钱,就在我月钱里扣吧。”
祁淮生哑着嗓子回话时,声音已经抖得不行,就连看着萧桓的那一双眼睛,也已经抑制不住的湿润泛红了。
萧桓分明都已经瞧出祁淮生的情绪,却还非要咄咄逼人的不肯让份,直将人说的低下头缄口不言了才算完。
“自然是要从你月钱里扣,你难道还想让我替你的胡闹付钱吗?”
——
这一下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等到他们坐着马车回到王府,都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染红了半边的云彩,周围平静无风,一道旖旎的余辉落在眼前的王府大门上,将其上方的那块金匾映照的闪闪发光。
马车刚刚在王府门口停稳,祁淮生便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下了车,丝毫没有理会还坐在车里的萧桓。
甚至就连下车时遇到的钱铎铎,他都没搭理。
“唉,唉……祁淮生!”
“怎么都不理我一下的。”
钱铎铎喝多了酒,整个人几乎就是挂在钱不垢身上回来的,到了门口正巧遇见往府里走的祁淮生,他便伸长了胳膊,想要抓住人聊一会儿,可哪想到却直接被人给无视了。
“老汪,小余,他不理我!”
钱铎铎喝多了就,手里拿着酒壶,双腿直画圈,前后身形一晃,便有半壶酒水顺着钱不垢的胸前淌进去了。
萧桓看着他反复的念叨着那几人名字的样子,忽然间便觉得一阵鼻酸,于是也就没再追究他喝醉的事。只是走上前去,将那酒壶拿下来塞到了钱不垢的手里。
“行了,赶紧把他拖回去,等到一会儿醒酒之后,叫他到书房来找我。”
钱不垢接过酒壶,也不说话,只是冲着萧桓点了点头。
——
一到了黄昏时候,日头总是落得很快。萧桓抬腿跨进院里,刚一转身,便瞧见一抹日色正落在他书房旁的柳树上。
娇嫩的柳叶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红光一般,让萧桓看着就忍不住想起在马车上,红了眼眶的祁淮生。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小时候的那副脾气。一碰就生气,怕不是属河豚的吧。”
祁淮生自打回来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钱铎铎喝多了被拖进屋里的时候,瞧他的屋里就是那样,等到他都已经大概醒了酒,再出门的时候,他那屋里还是那样。
“醒酒了?祁淮生那边怎么样?”
钱铎铎刚一进门,便接受了来自萧桓的一记眼刀,回想起自己在府门口耍酒疯的模样,尴尬的摸着后脑勺,冲着人点了点头。
“不怎么样,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往房门里一关,一直都没出来过。”
萧桓一面看着手里的兵书,一面听着钱铎铎的汇报,总的来说,和他所猜想的差不太多。
“嗯。”
钱铎铎站在书案前,看着萧桓那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内心之中不由的怀疑,他是不是压根都没听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按理来说,我一个做暗卫的,本不应该插嘴您的事,但我又确实有些好奇。当年他刚从影卫营出来的时候,你不肯让他加入黑云。如今却赶在这么个档口,把这一根筋召进京城。”
“您不会真因为小时候的那点事,记恨上他了吧。”
萧桓一心都在兵书上,根本也就没太搭理进来的钱铎铎,直到听见人如此离谱的质疑,他才终于扯了扯嘴角,将那本书扔到了人怀里。
“少扯淡。”
钱铎铎捧着兵书,看着萧桓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嘿嘿的笑了两下,终于算是放了心。
他今日喝多了酒,让萧桓瞧见了那副德性,只怕又要平白惹得人自责伤心,于是便一直找机会想要逗得人乐。
不过抛开这一点,他会好奇这一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祁淮生一开始,本就是为了加入黑云而被特殊培养的。
先皇的意思,是让他无时无刻的跟在萧桓身边,平时用于探查策应,必要之时也可以充当一枚弃子,供萧桓断尾保身。
这是官话。可若换了白话,那就是专门养出来的替死鬼。
萧桓十六岁出征挂帅,自打他从父亲手里接过黑云,这一条路几乎就是他踩着故人的血,一步步淌出来的。
他实在不想再搭上一个祁淮生。
于是才使得他被送到深山之中,埋藏了五年。
直到边关战事告捷,萧桓回到京中,以王爷的身份辅助新皇。才又因不忍心他一直落寞,将其收容进了王府。
只不过看起来的确有些像是伺机报复。
京城之中权贵众多,波诡云谲,暗潮汹涌。就以祁淮生如今的性格,将其放在这,怕还不如放到腥风血雨,真刀明枪的战场活得长久。
这样的他,如若想要留在王府,尚且还需要磋磨
“程勇这个人,半年前才娶了周将军家的千金,如今背靠着大树,为人嚣张的很,如果祁淮生真的将他给得罪了,只怕将来会很麻烦。”
钱铎铎略微勾唇笑了笑,满身的酒气,到了现在还没散的完全。
“这小子实在是轴的很,既较真又好骗,就他这个不管不顾的性格,在如今这时节,一不留神怕就要吃大亏。”
“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敲打过了,估计他这时候正偷偷在心里骂我呢。”
萧桓侧过头看着满院的盛放牡丹,无可奈何的浅笑着摇了摇头。
“慢慢来吧。他自幼命途多舛,历尽坎坷活到现在,嫉恶如仇也是必然。”
“索性如今我人在京城,短期之内也没什么要命的事,不如就给他个容身之所,免得他流落江湖,再受薄命之苦。”
钱铎铎看着眼前的萧桓,轻叹了口气,附和着点了点头。
“比起这个,我这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去查一下这个地方。”
萧桓说着提笔写下几个大字,推到了钱铎铎的面前。
晟德布庄。
钱铎铎看着纸上的这四个大字点了点头,顺手便将其揣进了怀中。
“那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告退了?”
萧桓轻嗅了两下从窗外传来的花香,点头对人说了声去吧,可没等钱铎铎走到门口,他就又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又将人叫了回来。
“去厨房里拿个食盒,给他送点饭过去。”
钱铎铎听着萧桓这话,只一瞬间就切换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脸欠揍样的靠在门板上,反问了萧桓一句。
“不是说表现的不好,不给吃饭吗?”
“废什么话。你今天下午喝成那样,我不是也还没跟你清算。”
萧桓本都已经将那兵书重新捧回了手里,是听见钱铎铎拿这事打趣他,才又将书本放下,抬头看了看他。
“别,您可千万别,我这就按您的吩咐,给那小影卫送饭去。”
钱铎铎说完这话,就立马开门溜了出去,只剩下萧桓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桌上的一盒玄铁片久久的发呆。
那上面的每一张,都刻着黑云故人的名字,也都流着他们的血。
汪昌德,余吏,徐振东……
萧桓伸出手指,从这些名字上一一抚过,便有一张张熟悉的故人面孔,浮现出脑海。
“将军……”
“将军!”
萧桓深吸口气,关上盒盖,站起身来,窗外的牡丹迎着月色开的正好,皓月当空,四处都是一片祥和。
唯独只有他的内心你,还一直停留在那金戈铁马的塞外,久久不能释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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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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