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沈确回来后,谢老爷来乐善堂的次数确实多了一些,但今日已过了晚饭时分,一般谢老爷早该歇息了,过来的属实有些突然。

人群中依稀有个熟悉的女声,似乎是谢家的姑母谢岑岑。

“别抬头!”鲁定坤顿时手足无措,严小贺眼疾手快,喝了一声,迅速从头上拔下发簪,将存放药材的布袋划破,药材顿时倾泻出来,散落一地,所幸数量不多,因此声音也不大。

一时间,谢家一行人已进来后院,正是谢老爷、谢岑岑和沈确,三五随从跟在他们身后,手中提着轻薄明亮的纸灯。

他们进来时,正看到严小贺与鲁定坤蹲在地上,似是在捡拾东西。

“大半夜的,在这儿做什么?”谢岑岑依稀有些刻薄的音调响起。

二人连忙起身,诸人才看到严小贺长发披散,在如瀑黑发中露出一张尖俏的面孔。

起身时,他已将发簪悄然藏进衣袖。

发簪锋利,不慎贴着他皮肤划过,严小贺下意识皱了下眉,马上又恢复笑容。

他低着头,用余光偷看了眼随着他们进来的沈确,他难得的披了件大氅,带了风帽,似是还有些虚弱,不过脸色唇色已基本恢复如常,不再是昔日惨淡的冷白。

谢岑岑愣了一下,之后非常做作的捂了下眼睛,好像头发有什么不能看一样:“严掌柜,这怎么头发都散了,还真是怪呢!”

“不知道东家、少东家和小姐过来,实在失礼。”严小贺马上回头,低眉笑道:“今天本来有些困乏,收拾着准备睡了,这不有客商连夜送药过来。人家住得远,好不容易来一趟,小的总得出来相迎。”

谢岑岑仿佛发现什么一样,背着手走近,看着地上的药材,厉声道:“这药材怎么堆了一地,不脏吗?不看不知道,我们乐善堂的原料就是这么存着啊!”

“这小的哪敢啊。”严小贺忙回道:“药材来得急,伙计不小心混起来了,我们这正把它分开呢,之后自然会存在咱们仓库。”

“是。”鲁定坤埋着头,低声对随从道:“小莫,赶紧弄好!”

随从连忙上前,严小贺奔到谢老爷面前,恭敬地伸出一只手臂,道:“东家,我扶您去后堂坐,我让他们弄点新来的茶。”

“不必了,我们用了晚膳,消消食,就顺便过来走走。”谢老爷和蔼一笑,“不必理会我们,你们忙吧。”

“可巧呢,前番刚制了些冰糖枸杞山楂果,这次比以往降了糖度,清甜微酸,消食是最好的。”严小贺上前,笑着扶上谢老爷的胳膊,“我们去前厅,取来给您尝尝。”

谢老爷便随着他向前,谢岑岑却不死心的在院内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鲁定坤身上。

“慢着!”谢岑岑突然尖叫,冲上去拉开严小贺,指着鲁定坤道:“大伯伯,这好像就是一直给乐善堂送药材的人!之前药铺出事,就是他在!如今怎么还敢来呢!”

严小贺心中一惊,但当时事发时鲁定坤已经跑了,感觉谢岑岑可能没见过他,大着胆子准备辩解,可没成想,鲁定坤却似腿被瞬间打断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岑岑叫道:“果然是他!”

鲁定坤神色无措,倒像被人踢倒在地一样,接着马上扣头。

“谢东家,上次药材的事情,并不是我们的错啊!那药材送过来,乐善堂都验过无误的……”鲁定坤本想甩给严小贺,忽得一想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个都是意外,咱们都是干药材的,哪敢故意害人啊!”

“天下哪有药房,还让出过事的人过来送药。”谢岑岑冷笑,向着谢老爷道:“大伯伯,我看这事情有蹊跷,我们须得查一查。”

谢老爷有些不悦,并未说话。

“严掌柜。”谢岑岑没看出谢老爷拉了脸色,得意地扬扬手,道:“你干了这么些年掌柜,我们都没查过一次吧,上次考虑到你得了教训,我们也没深究。如今大家都在,你要是想证明自己清白,就把账本拿出来,大家对对吧!”

“岑岑。”谢老爷终于发话,“账本是什么东西?是能拿出来给外人随便看的吗?”

“咱们也不是外人啊。”谢岑岑先是在笑,后来见谢老爷板着脸一言不发,反应过来道:“您不会说,我是外人吧!”

“回去!”谢老爷并未回答,可基本已经默认。

其实虽然先前出事,谢慈云也从未想过查严小贺的账,毕竟对于凋敝的谢家来说,保住沈峥这个还算是女婿的亲戚,比乐善堂到底挣不挣钱要重要。更何况上次谢岑岑闹起来,沈峥二话不说就动手严惩,已经给足了大家面子。

至于乐善堂这个生意,沈峥爱让谁做就让谁做,中间的回扣或是利润,沈峥爱让谁拿就让谁拿,不管乐善堂账本做不做的平,是亏还是损,他都不想问。

谢岑岑觉得上次已经不声不响的放过,账本又必有猫腻,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打定主意要大闹一番,于是尖声哭道:“大伯伯,您看我是个女子,所以把我当成外人也罢!可乐善堂毕竟是咱们谢家的产业,您这样不闻不问,对谢家其他人怎么交代!要是您觉得我不懂事,不如去找我父亲和其他长辈,让他们评评理!”

谢老爷狠狠敲了下拐杖,“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谢岑岑梗着脖子,一副武死战文死谏的气势,半步不让。

他们如此僵持时,沈确上前,拱手道:“外公,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一眼,于大家都放心。”

谢老爷眼前一亮,握住沈确的手,点点头道:“也好,你看一眼,合情合理。小严,你带祈念去。”

谢岑岑不依不饶,“你看得懂吗?”

“姑母,侄儿在回家前,曾和父亲出生入死过,战场凶险,绝大多数事务都是要自己亲手做的。”沈确头一次、用如此生硬理智的声线道:“就是再复杂的事情,侄儿也经手过,何来看不懂一说?”

谢岑岑哑了声音,严小贺立即取了钥匙,引沈确进入账房。

*

账房内,所有账本都被整齐锁在柜中,并于书脊处标了年份。

严小贺取出钥匙,抬手打开柜门,露出一段带着血痕的细瘦手臂。

沈确问:“严掌柜,这怎么了?”

“不小心划到了。”严小贺忙遮住伤痕,笑道:“少爷,乐善堂近十年的账册、入库单据等凭证都在这里了,惯例是存十年的,其余在地窖里。”

沈确笑着将柜门掩上,“我就不看了。”

严小贺苦笑:“您还是看一眼吧,也好有个交代,要么小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沈确只能为难地上前,随手抽了几本翻阅,接着放回去道:“我看过了,并无疑义。”

严小贺点头,准备开门向谢老爷汇报,一只手却覆在他的手上,阻挡了他的动作。

“方才那位鲁先生,是不是真的在为难你?”沈确拦住他,见严小贺又要摇头,抢道:“我看川贝和浙贝混在一起,这两种药价格差了10倍,产地也不同,寻常人怎么会混在一起?我虽然不懂医理和成药,但毕竟常在边关塞外,药材的原料还是见过的。”

严小贺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到沈确仍凝视着他,似乎势必要一个答案。

沈确认得药材,又能一眼看穿他的把戏,却并未怀疑他中饱私囊,而是说这都是鲁定坤的“为难”。

“少爷,求您不必问了。”仿佛有一瞬间,严小贺真的很想把这些年无端受的罪都说出去,可他已经忍了太多年,好像都成了习惯,什么清白不清白,也就这样了。

再好的名声,也没有自己和严嘉的安稳重要。

于是他退了半步,跪下道:“药材所有的事,小的都会自己分拣好,用月钱填补上。就像这些账簿您也查了两本,小的从没,打过乐善堂的主意。”

“你不想说,我是不会问的。”沈确拉他起来,莞尔一笑极尽温柔,“走吧,我们出去和他们说清楚,也让外公回去休息,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

严小贺垂目道:“谢谢您的恩典。”

*

于是这场风波,就无声无息地度了过去。

送谢老爷回府后,沈确坐在回程马车上,脑海中是方才那些账本。

想知道一家店铺到底有无猫腻,最直观的就是账本,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沈确过目不忘,将账本内容条条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些账本毫无错漏,即使白氏派人使诈,严小贺也用自己的钱无声息的填了回去,所以在钱款方面,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只是在销售入账里,记载了一位叫“莫小东”的客人,曾许多次购买用于治疗心疾的药,这些药都价值不菲。

严小贺初见自己时,借机偷偷昧下的那两颗药,也正是用来治疗心疾的。

“少爷,我偷偷告诉您。”马车内,杞儿凑过来,“今天那个客商,我看到过他和二少爷经常来往,应当是认识的。”

既然一切都毫无问题,鲁定坤为何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有严小贺的把柄,敢在赌输后第一个来找他呢?

“小莫?”沈确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莫小东?”

难道严小贺这么多年,拜托过鲁定坤用随从的名字来买治心疾的药,因此他和鲁定坤各有把柄,才谁也不会把谁泄露出去。

如果严小贺有心疾,完全可以正大光明买这些药,甚至可以利用他掌柜的职权拿药。

可若严小贺没有心疾,花费如此多的价钱,是为谁如此辛劳呢?

看病救人这样的大事,他宁愿找威胁敲诈他的鲁定坤,也不愿意找收留他的沈峥。

沈确忍不住笑笑,也不知道在笑他聪明,还是笑他可怜。

“少爷,您想什么呢?”杞儿又问。

“没什么。”沈确掀起车帘道:“劳驾停一下。”

赶车的小厮忙刹住,问沈确的意思。沈确对杞儿笑道:“今夜月色不错,我出去走走。”

杞儿担忧:“可您身体还未好全,要么我陪您吧。”

“你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不方便。”沈确摸摸她的头,“我要是看到胭脂水粉,买来给你,怎么样?”

“嗯。”杞儿点点头,满心都是欣喜。

马车走远后,沈确随便走进一间茶坊,点了一间包间和一套茶点。

他只咬了一口点心,便将大氅落在房间,只穿内里的黑色衣袍离去。

过后几日,乐善堂得到消息,说鲁定坤不慎摔断了腿又咬住舌头,整个人说话咿咿呀呀的,回家养着去了。

严小贺得到这个消息,表面为他担心忧虑,派人送了伤药过去,实则开心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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