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沈凌越一声令下,小厮立即从周围镇上买来一辆马车,将已气息奄奄的沈确扶上去。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事,沈凌越也跟着坐了上去,但他一路都不曾说话,低着头,只是目光偷偷聚焦在沈确身上。

待到乐善堂后门,沈凌越第一个跳下马车,将药房的小厮伙计都赶走,并亲自将沈确扶进房间。

沈确虽然受伤流血,但也因为这一番折腾而醒转,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沈凌越呆呆站在一旁,看着严小贺为他除下衣衫,露出伤口,两只手绞在一起,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此刻,沈确染血的衣物被除下,黑血弥漫整个后背,十分可怖。

“嘉嘉,二少爷受惊了,你带他出去喝点茶吧。”严小贺一边取来消毒的药水,一边让严嘉赶紧出去,毕竟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可不是什么好看的。

“凌越。”沈确也轻声对沈凌越道:“你出去吧,别在这里守着,我没事。”

沈凌越却未曾回神,仍像丢了魂一样站着。

看到沈凌越的这番表情,严嘉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气道:“二少爷喝什么茶,快回府去吧,你母亲还在等你呢,还是你要在这里守着,等着通报我们死没死吧。”

严嘉话说得很重,若在平时,沈凌越早就恼了,可此时他只是很惶恐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严嘉!”严嘉还要说什么,沈确居然用力喝了一声,很生气地制止了严嘉,严小贺赶忙安抚几句,将严嘉他们推了出去。

于是房中只剩沈确和严小贺两人。

“少爷,这可是有点疼的。”严小贺挽起衣袖,用纱布蘸了药水,“你……忍着点。”

沈确摇摇头,温柔的示意他没事。

严小贺咬牙,将伤处一点点用药水拭净,接着迅速洒上药粉,这药粉是强力止血的,遇到伤口时人会十分疼痛,沈确一言不发,身体却忍不住颤动,皮肤上俱是冷汗。

血终于止住,包扎好伤口后,严小贺又蘸了些药水,打算将沈确身上的血渍洗掉。

然而,他每擦过一寸皮肤,那皮肤下都是一道可怖的旧伤,甚至有一处直从腰际延伸向大腿,看不到尽头。

严小贺深吸口气,这些伤都是陈年旧伤了,少说也有数十年时间,却还如此清晰可见,不知道当初该有如何的痛。

边看他边觉得眼底发酸,似乎连自己受伤时都没有这样难过。

沈确好像感觉到他的异常,艰难地动手拿自己的衣服,想把伤口盖上。

“少爷。”严小贺拦住他,擦净最后一处血渍,“冷吗?这个都脏了,我给你拿新衣服。”

严小贺拿了自己洗净烘干的衣服给沈确披上,沈确立刻拢住衣襟,道:“严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严小贺摇摇头,轻声道:“少爷在塞外行军打仗,伤重至此,回来却……”

“你说背上的伤口吗?”沈确摇摇头,笑道:“其实也不全是。我小时候被卖到塞外农村,那家本来生不出孩子,我去了以后,他们就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后来觉得养不起我,就……”

严小贺瞪大眼睛:“就怎么样?”

“就把我从悬崖推了下去,不过积雪厚,只受了些伤罢了。”沈确摆摆手,笑得轻描淡写,好像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处不值一提。

“所以你才会有寒疾?”

严小贺本就觉得他这病来得古怪,像是被人埋雪里几天几夜,极寒入骨冻出来的,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如此。

沈确掉下悬崖,又在雪里埋了几天,完全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一个绝望又无助的孩子坐在大雪中的背影,开始一点点在严小贺的脑海中浮现,他忽然理解了沈确为什么是这样的性格,兴许对他来说,有人能在他晕倒时帮他一把,就算是诊错了病,也真的能让他觉得感激了。

严小贺一瞬间也像坠入冰窖一样,失去力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确见他神色微变,马上道:“怎么越说我越惨了?这不是因祸得福,又回到家里来了。”

“这也算福吗?”严小贺的音调带着酸楚,甚至有那么一点愤怒,“他们这样对你……太过分了……你明明都不要的,不要和他们争的……”

“能够见到父亲,我很知足了。”沈确打断,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沈确已裹好衣服,艰难地挪动几下,一步没有迈出去,就青筋暴起,满头大汗。

“少爷你干什么?”严小贺拦住他,“你要喝水么,我帮你拿?”

沈确道:“伤包扎好,我也该回去了,我在这里,你和严嘉怎么休息呢?”

“我们怎么不能休息。”严小贺指指一旁的小房间,“严嘉有自己的小屋子,我和他挤挤就是了。少爷你就安心休息,府里那边……二少爷这个样子回去,府里应该,也不会问什么。”

沈确十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我真是……麻烦你了。”

*

结果,夜晚时沈府里还是来问,严小贺答复了府里,说沈确实在伤重难行,要在乐善堂修养一段时间。

“这成什么体统!”白婷玉气得拂落桌上杯盏,叮叮当当碎了一地,“怎么着?他们真把我当成匪徒刺客了?这国公府,倒成什么刀山火海下油锅的地方了!”

下人都低头看鞋尖,谁也不敢说话,白婷玉问道:“二少爷呢?晚膳也不用了?”

下人轻声回复:“二少爷说,不过来了。”

白婷玉气得又要摔东西,小茹拦住,将下人都派了出去,劝道:“姑娘别气了,这事实在巧得很,谁叫大少爷倒霉呢?”

白婷玉怒道:“也不知哪来的歹人,怎么不捅死他算完。”

“其实无论谁干的,事情都发生了。”小茹低声道:“现在没有真凭实据,咱们莫名其妙担了这个罪名,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做了算了。”

白婷玉警觉:“你什么意思?”

“其实大少爷留在乐善堂,不就是觉得回谢家太难看,但乐善堂的东家是谢府,所以呆着安心嘛。”小茹笑道:“可要是谢家自己人乱起来呢?还顾得上大少爷吗?我可听说上次谢姑母大闹时,谢老爷摆明了不把她这个旁系的侄女当自己人,兴许她也在谋划着什么呢。”

白婷玉皱眉:“你几时和她这么熟了?我告诉你,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小茹摇摇头:“我可没有,这是我猜的。”

“不行。”白婷玉拒绝,“凌越已经因为沈确这个不明不白的事,和我这个娘离心了,再出什么事,他更是受不了。”

然而,事情还是超出了白婷玉的控制,甚至她想都未曾想过。

沈确在乐善堂养病,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出事情的居然是谢慈云谢老爷。

听说谢老爷在院子里喝茶,也许是什么花粉飘进去了,身体过敏不适,再加上外孙出事,急火攻心,就病倒了过去。

病倒了自然张罗着找大夫,乐善堂的大夫去了一个两个,都说没事,可谢老爷始终不见好。

严小贺没办法,去找了先前坐诊的杨大夫,当时沈确的心疾也是他开的药,果真沈确就好了许多。

可当乐善堂派去的人赶到时,杨大夫居然已悄无声息的回了老家,人去楼空了。

严小贺给沈确换药时,还在想哪个大夫和自己相熟时,沈确虚弱道:“不然你去看看吧,外公年纪大,若真有什么,拖不得的。”

“不行。”严小贺摇头,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又解释道:“我过去了,谁伺候你呢?”

“我?”沈确失笑,“我好多了,还需要时时盯着吗?我在塞外时……”

“别说塞外塞外的了,这么大一个伤口,天天抽出来拉过去的换药,能不要人伺候吗?”

严小贺居然打断他,将纱布从沈确背上黑洞洞的伤口里揪出来时,故意用了点劲儿,果然把沈确疼得浑身发抖。

看他吃痛难耐,严小贺马上意识到自己居然抢少爷的话,实在是太失态了,道歉道:“对不起少爷,方才……说错话了。”

“其实,这样很好。”沈确低声道。

严小贺愣了一下,此刻严嘉进来,手里提着只食盒。

“话说回来,我这一两天不要紧,外公出事,我也不会安心的。”沈确望向严嘉,“再说了,还有严嘉在呢,日后他要是也想去打拼,这包扎换药可是必须学的。”

严嘉点点头,“我保证没问题!”

虽然万分不放心,但拖着谢老爷的病也不是办法,严小贺还是带着药箱来到了谢府。

他给谢老爷把了脉,的确也看不出什么,甚至可能因为这么昏睡了几日,又每天灌一些大补的汤药下去,脉象平稳有力,比之前还要精神。

严小贺也没办法,只能守了几日,这天他给谢老爷喂水时,谢老爷突然咳嗽两声,把水洒了他一身。

“祈念?”谢老爷突然醒转,急切地唤了几声沈确的名字,又晕过去一阵。

醒来后,他拉着严小贺的手,紧张道:“小严?你怎么在这,祈念呢?听说城外有个歹徒,伤着了他!”

“少爷好多了。”严小贺粗枝大叶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接着道:“看您现在没事,我就回少爷那边伺候,明日再来看您。”

“快去快去。”

谢老爷当然马上答应,严小贺守了几日几乎没睡,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药房。

明明是深夜,药房却没他想象的平静,甚至有点乱糟糟的。

沈确居然没睡,披着件毛毯,虚弱的坐在药房大堂里。

“少爷?怎么还没休息?”严小贺吃惊的走过去,探了探他额头,“太冷了,快回去。”

沈确没说话,好像将养了这么久,身体还更羸弱了。

“掌柜的,可回来了!”伙计红着眼跑出来,急道:“咱们后堂居然遭贼了!险些伤了大少爷呢!”

严小贺瞬间呆住了,脸色一片青白。

“可是有什么贵重东西在里面?”沈确急切地问:“官府的人即刻就来,现在马上追,还追的到。”

“没有,没什么。”严小贺适才回神,心情如坠井底,一片寒凉。

严嘉的长命锁,可就在后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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