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无极揉了揉陆行渊的脑袋,这次没故意把他的头发揉乱,似在解释又没在解释:“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存活一世,只要有些人活着,那这程旅途中树长青、花常开。偶尔遇到些雪雨风霜、不如意的人或事,也值得原谅,不必介怀。”
陆行渊闭了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嘴里说着“那便依师兄便是”,又气不过,张大嘴巴,用尖尖的牙齿狠狠咬向傅无极手指,直接把傅无极手指咬破,甲子眼疾手快,在山洞内捡到一个破碗,傅无极的指尖血滴了半碗,被白雾笼罩中毒的人用手指沾了一滴,滴在自己伤口上,不多时伤口就愈合了。
受了傅无极恩惠的人无视陆行渊要杀人的目光,或害羞、或坦荡、或不好意思,纷纷朝傅无极道谢,还说他们错了,不该对傅无极意见那么大,甚至提到了要给韩湘云正名。
傅无极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脸色变得愈加苍白,险些站不住,“诶别别别,诸位现在才拍马屁多没意思,小爷不是为了救你们,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请各位莫放在心上,好好寻找出路才是正途哇,你们也不想跟小爷同生共死吧?!”
傅无极靠着墙慢慢坐下去,陆行渊抱着他的脖子,望向那些四处移动的人们,暗骂了句:“蠢货,全是一群废物,没用的墙头草!”
陆行渊被陆百里揪住耳朵,从傅无极怀里拉出来,陆百里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下陆行渊,看到他后背的伤口基本止血后,松了口气,他又取出一些银针,“陆行渊,你现在是我的徒弟,我会对你严加管教。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心光明、行坦途,愿你走过荆棘、跨过黑暗,往后余生身体康健、平安无虞。”
陆行渊以为陆百里对他刚才的行为生气,自觉收敛起自身暴戾气息,红瞳显得显得十分温顺,从大灰狼秒变小白兔,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陆百里磕了三个响头,鉴于条件所限,拜师茶后续补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弟陆行渊一拜!我定会尊师重道、团结宗门,感谢师父收留。”
陆行渊远远看着傅无极靠着墙壁,像是睡着了,傅无极的脸色愈发白,寻找出路一事刻不容缓,那些没用的蠢货是指望不上的,他略一思忖,用内力逼出陆百里扎进他奇经八脉的银针,身形迅速拉高拉长,变成陆行渊原本的样子。
“陆行渊,你刚行完拜师礼,就不听师父话了?给我回来——”
陆行渊在陆百里震惊又愤怒的眼神中,扭头拔出暗河中的魔剑,他这才明白陆百里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陆百里曾说过,魔剑至阴至邪,会加速缩短他的寿命,看来陆百里想用银针把他体内的魔气和毒气都封起来,不让他碰这把魔剑。若真如此,陆行渊便与废人无异。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变成废人。
魔剑再一次在众人或羡慕嫉妒、或恐惧的眼神中被陆行渊抓在手里,这时这些仙门的人也能猜出这明明是秘境中的妖兽之主,那个传闻中的暗渊,还是少年的样子。他们吓得缩在角落里,陆行渊的眼神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魔剑声轰鸣作响,剑身那七块龙骨显形,剑身似有龙吟声传出,陆行渊划开手掌,毒血覆盖了魔剑,魔剑不受控地插进地下暗河,随后地下响起一阵阵轰鸣声,山洞也开始剧烈摇晃,仿佛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暗河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河水迅速往里面灌,河水褪去,最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龙骨!龙头上下颌骨张开,龙骨栩栩如生,一直蔓延至黑暗深处,很显然,这就是通道的下半段了!
陆行渊再次力竭,他像片羽毛一般,从半空中迅速飘落,陆百里碰了下他手掌,却被毒血腐蚀掉一层皮肤!他再也支撑不住,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傅无极,和近在咫尺怒气冲冲的陆百里,他眼睫毛像鸦羽一般落下,大大的眼里满是楚楚可怜:“师父,我错了。你能出去之后,再处罚我吗?”
被困在山洞里的人一是害怕暗渊和他的魔剑,不敢多做停留,二是他们确实迫切想离开这里,便拼了命地朝出口进发。这一切莫九瑶都看在眼里,她没多说一句话,与他们辞别后,带着他们的长老也离开了。傅无极仍在昏睡,他一手将手中的长剑搂紧,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在喊娘。
——
傅无极在暗龙体内跑啊跑,怎么都跑不出去,处处都是死胡同,头顶的龙蛋还被程飞羽打碎了,一条像龙又像蛇,背部还长着几根毛的东西掉到傅无极胳膊上,傅无极用力甩了甩胳膊,没把这丑东西甩下去,又甩了一下这丑东西竟然哭了,哭声尖锐又刺耳,音调极高,非常难听。
这哭声惊动了程飞羽,看他的样子不把暗龙心脏砸烂不罢休。傅无极异常烦躁,他挥起严霜剑,第一剑拍在程飞羽背上,把他从半空甩向暗龙内壁,第二剑将胳膊上这个讨厌的东西,挑飞丢在地上!雷公锤不小心,正好砸在这条小龙身上,它哭声更大了,隐隐有龙的气势,简直要把耳膜震碎!这声音惊动了暗龙,暗龙迅速扭动身体,傅无极和程飞羽被甩的七荤八素,内脏都快移位了。
傅无极大脑飞速运转,这才认出内壁上的涂鸦是什么意思,那是从暗龙体内逃脱的办法,涂鸦画得如此抽象,跟韩湘云有的一拼了。涂鸦大意就是暗龙被洛灵阳抽龙骨,是在胸前开的口子,约在暗龙胸前护心鳞的位置,只要玩命攻击这个地方,就有机会离开暗龙身体。
傅无极暗自思忖,这招尚可一试,他招呼程飞羽用雷公锤攻击内壁上有长疤的位置,程飞羽被暗龙晃得头晕脑胀,他举起雷公锤了好几下都没发现裂痕,反而招致暗龙更猛烈地扭动身体!傅无极骂了句蠢货,径直朝程飞羽锤头挥舞的相反方向扎了好几剑,氤氲血腥气中他看到了无量海,久违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成功了!傅无极拽着程飞羽,胳膊上缠着小龙,从暗龙胸口跳出!刚出来就看到韩湘云被暗龙打的奄奄一息的样子,“老龙,受死吧!你这个手下败将!”
“哈哈哈韩湘云你也有今天,你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死到临头还嘴硬!”
暗龙神龙摆尾,龙尾唰一下把傅无极他们二人扫进无量海,龙头径直把韩湘云胸骨咬碎!傅无极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韩湘云从暗龙獠牙下跌落无尽海!
“娘……娘……”
无量海大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远处九州仙门和一些妖魔赶过来,嘶吼声、尖叫声覆盖了傅无极的痛哭声,他抱起韩湘云,颤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试图按住韩湘云胸前涌出的暗红血液,可无济于事,他能感受到韩湘云一点点失去生机,韩湘云伸出手擦干傅无极脸颊的眼泪,“小极,我能再见你一面,已经算魔神眷顾了。我早知今日,只是无奈无法再多陪你一天……”
“娘,娘你不要走!”
“父母子女,终是一场渐行渐远的离别,离别终归到来,不必遗憾……小极,娘永远爱你。这柄长剑原名奔月,是你娘自失忆后,用时间最久的佩剑,送给你了。另外驾驭七彩蛊蛛的咒语我也传授给你,你现在也是魔神殿大祭司了,告诉你也不算泄露机密,希望它能陪你跨越千山万水、五湖四海。我没什么送给你爹的,只想他好好活着,下一世再做少年夫妻吧。我韩湘云,此生已无憾了……”
傅无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掉落在韩湘云身上,可惜她再也不会回应了。傅无极体内气流更加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他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劫云在空中凝结,电闪雷鸣咔嚓咔嚓朝傅无极劈下来!暗龙本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当他看到傅无极手腕上缠着一条小龙时,它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小龙从傅无极身上撕下来!但来不及了,轰隆几声巨响,闪电带着强光,轰向傅无极!
这劫云就是金丹期的劫云,最多元婴期,不知为何竟异常凶猛,暗龙看傅无极移动速度太慢,它咬了咬牙,竟用龙尾把劫云打散,大部分雷劫直接劈向暗龙,只有一小部分遗漏的雷,落到傅无极身上。这样傅无极因祸得福,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元婴期雷劫。暗龙一爪子抓向傅无极的胳膊,试图将小龙抓回去,小龙却又游走到另一边,没被抓住!
——
傅无极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他们离开秘境后的第三天,他回到了魔神殿,原来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凛冬已至。寒风裹挟着霜雪纷纷飘落,魔神殿外堆满了皑皑白雪,殿外站着傅家一个仆从,他额前落满积雪,时不时搓搓手掌。他见到傅无极,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少主,家主……家主他没了!”
傅无极像被石头砸蒙了一般,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过太多不好的事,让他思绪都变得了慢半拍,他抓着长剑的手又攥紧半分,“什么没了,我爹他……怎么回事?”
“你离开乾州傅家,前往坤州秘境不久后,突逢一场大火,将乾州傅家烧了个底朝天,家主在这场大火中受了重伤。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昆仑台的丹药被人恶意做局,查出问题,家主收到一封飞鸽传书,就连夜追出去,这一去就再也未复返,这是他留给你的——”
那是一把弯月刀,和一缕红绳绑在一起的头发,那是傅云霄和韩湘云的头发。
“我爹最后死在哪里?他的尸体在哪儿?”
“玄……玄剑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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