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已去,满山的桃树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显得无尽的落寞与萧肃。
“我自己去后面走一走,你们不必跟着了。残云,照看好十五娘。”看着滢语满是娇俏的神色,姜忻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她,便扭头对残云道。
残云也看出了自家主母心情不妙,贴心的应了。
不知走了多久,穿着春衫在这里竟然有了一些凉意。姜忻有意想要回去,却又看到前方一片粉色的桃树林,枝头零零散散的挂着还没有凋落的桃花瓣。
可见古人说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诚不欺我。
想到走了这么久,既然看到了桃花,不如继续往前去,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又走了将近一里地,姜忻忽然听到了私语声。
“我们家王爷很挂念娘娘,若是娘娘有了其他打算,你可以随时派人来找我,我一直在洛阳城中那个老宅子里。”一道男声传出。
“王爷的挂念之心,我会转达给娘娘的……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宫了。”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姜忻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听到了宫中之人和封地王爷的密事,姜忻不敢露出痕迹,悄悄的躲在了远处一颗桃树后面。
刚站稳,透过枝蔓,姜忻瞧见了一个姑娘匆匆而过,怪不得那声音她耳熟,原来那姑娘她认识,正是淑妃宫中,常跟着淑妃的贴身婢女。
姜忻心下思量许久,也没有想出来和淑妃联系的是哪位王爷。
不过她也没敢现在就出来,约摸过了半个钟头,一个人身着青衫的男人也匆匆而去,姜忻才放下心来。
那男人看着面生,她不认识,想来是哪个王爷身边的人,如今留在洛阳城中,隐蔽身份还来不及,姜忻也不可能认识他。
撞见了这宗密事,姜忻也没有心思在龙泉寺逗留了。
过了月余,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声声蝉鸣,叫得人心发慌。
“夫人,听说北边又有战事了。”残云一路跑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不及擦拭,气喘吁吁的说,“老爷刚下朝,正在书房和大少爷商议呢。”
真是多事之秋啊,姜忻心里也惴惴不安,来到书房,敲了敲门,乔翊齐大概也知道姜忻的来意,示意昀泓开了门,把情况简单的和姜忻说了一遍。
原来是吴明之弟吴冲逃到了鲜卑的宇文部落,游说了先前反叛的人,集结了十万人攻破了幽州的居庸关。这还是十几天前的消息,如今究竟怎么样,只看幽州刺史和范阳王先前如何对战吴明的,就不难让人心惊了。
“到时候朝廷会派二郎去支援吗?”
“二郎守着雁门关,防备着平城的拓跋鲜卑部。”乔翊齐摇了摇头,指着铺在桌子上的舆图,“若是派人支援,也会从冀州调兵。”
姜忻舒了口气,心也放了一半。
冀州在幽州的南边,东临渤海,三面都是内陆,少有战事,确实可以抽调去支援,只是战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十年前收复了江东,大乾的战力就与日俱下了,还能打仗的就属并州兵、幽州兵、平州兵、凉州兵、益州兵和宁州兵了。
幽州兵二十年前是最厉害的,只是幽州战事频起,范阳王林安通迁怒于境内被迁徙过来的匈奴、鲜卑和羌人,暴政之下,原已安定的蛮夷族人也不断造反,近年来幽州兵青壮俞少,造反之人俞多,去年,竟然败给了几万人的吴明。
听说之后范阳王对待那些蛮夷族人更加残暴了,动辄买卖处死,如今的幽州恐怕十万兵马都凑不齐,更别说对战骁勇的精壮铁骑了。
焦急地等待了一个多月,传来了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幽州失守了,吴冲往西攻破了平舒,东面打到了潞县,南边攻破了容城。整个幽州沦陷了,幽州刺史陈玉韬自杀,范阳王被俘吊死在了范阳城门。吴冲还以燕国为都,自立为燕,消息传来,朝廷一片哗然。
好在半月前朝廷就下令冀州防备,并派军前往安阳关支援,而吴冲也知道自己能攻破幽州,是因为幽州已经民心尽失,幽州刺史懦弱无能,唯范阳王马首是瞻,范阳王林安通暴虐无状,不体恤军民,而其他地方就不如幽州这么容易拿下了。
双方暂时僵持下来,吴冲是想在幽州休养生息,朝廷一是不想在他气势最盛之时对上,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过两个月,他的兵就没那么骄胜了,才好开战。二是等待军队的支援,除了冀州军,杨秀、蔡进等托孤重臣还调动冀州安平王、平原王、青州齐王、并州太原王分别赶赴冀州鸿上关、北新城、文安和并州的崞县,到时候配合冀州军,五路齐驱,夺回幽州。
外面已经快要火烧眉毛,蔡进和杨秀在朝堂上还是每天斗个不停。
皇帝去世时,将蔡进和杨秀立为托孤大臣,若遇事不决,再问太后。本该是三足鼎立,可是太后完全没有了当时做妃子时的精明,只一味的敌对杨秀,偏袒蔡进。蔡进也一点不知道见好就收,势要把杨秀彻底斗败。
今天把杨家的哪个青年才俊给贬了,明天把杨家的哪个亲友故旧给除了职。大乾朝廷中,若是皇帝这样做,会引起所有世家的一致反抗,但如果是世家之间的战斗,反倒不会引起其他世家的警觉。
这也是因为世家之中,把家族中的人口、土地、部曲、钱财看得更重一些,反倒是为官做宰不是第一要位。
就在大家以为吴冲占据幽州许久时,不到一个月,吴冲势头一转,从蓟县行军到广昌,沿巨马河,朝并州的雁门平城袭来。
“夫君,二郎可怎么应付得了啊!”姜忻心砰砰的跳,不知是不是以前那种莫名的担忧要应了验,她的脑子完全被恐慌充聚,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夫人莫慌,一个月前朝廷下令太原王赶赴崞县,此时算算应该也到了雁门了。”乔翊齐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眼睛微眯,“其他几个王爷临近幽州,想来能比我们更早得了消息。只要二郎能支撑一两个月,就没什么危险了。”
“一两个月!”姜忻惊呼,“吴冲拿下整个幽州也就是一两个月!二郎以前都没有经过战事,我就说,让他不要去北边,他非得要去,你们也由着他去!”说着,止不住的痛哭起来。
乔翊齐也红了眼眶,走到姜忻身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在姜忻的背后,“咱们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帮二郎。”
“对对对,”姜忻不顾头发的凌乱,不停地点头,“打仗最重要的是兵和粮,咱们从这上面想办法。”
“不错,为夫正有此意,咱家有一支训练了十余年的铁骑,有一百人,个个装备精良,也都配着好马,二郎到并州时日尚短,恐怕手底下都没有像这样的骑兵。今天晚上我就让十三郎带着,赶去雁门。日夜骑行,应该七八日就能到了。”
乔翊齐训练了这一百骑兵,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到过并州,见过骁勇的马背民族,是怎样的威猛,才有了心思养了这样厉害的骑兵,没想到如今也要派上用场了。
“一会儿我去定国公府一趟,让林祁阳督促粮草快些准备,再挑一个好的押运官,或者安排九郎亲自押运。”
林祁阳就是老二媳妇林华滢的嫡兄,其父林炎武是如今的大司农,掌管着粮草的储存和拨用。只是年纪大了,多是其子协助他做事。林华滢出生时,她的母亲血崩而亡,所以她和两个嫡兄,一个嫡姐的关系都不太好。后来定国公续弦了后,父亲也不太关注她了,才养成了如今柔顺甚至怯懦的性格。
乔翊齐的姻亲关系比林华滢的兄妹之情还要深厚一些,亲自去一趟能把事情办得更好一些。
姜忻焦急的在厅来回走动,只恨在古代,没有现在的手机通讯那么方便,所有消息只能靠腿和嘴。
“夫人,您别着急。”残云试图安慰,“老爷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他一个人,出门最多骑匹马,能有多快?”姜忻摇了摇头,暗暗自语,忽然灵光一闪,“以后倒是可以把信鸽训练出来。”
其实鸽子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从那时到现在只有观赏和食用的功能。姜忻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鸽子能够感应地球磁场,从小在一个地方长大后,就能将这个地方的磁场记住,当做一个具体的坐标。当鸽子飞出去之后,无论有多远,都会记得这个坐标。这是天生的信使,只要稍加训练,就能练出一批信鸽来。
找到了近段时间来能做的事情,姜忻也没有那么焦虑了,只是有点后悔没有早早的把信鸽训练出来。
正待姜忻回忆着怎么训练信鸽时,林华滢进来了。
“母亲,父亲让我来跟您说,他去找九郎和十三郎了。”林华滢眨了眨眼泪未干的双眼,“大兄答应明日早晨就能备齐粮草,点了他的亲信押运,还准许九郎跟着。”
原来林华滢虽然家门不出,但是时刻关注着朝廷的消息。早晨知道吴冲要来并州的消息,就想到了回娘家。虽与家中关系不甚亲密,但是从小到大看着父亲工作,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兵马未行,粮草先动,行军作战,粮草才是最重要的。年岁到了三十多岁,这也是第一次向兄长开口请求。兄妹俩彻谈了一会,才知道,她的兄长早就不再迁怒于她,只是她已经养成了那副柔顺的样子,兄长也不知该怎样劝解。两人冰释前嫌后,林祁阳很痛快的就保证了并州军马的粮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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