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齐溯这次去国外的时间有点长,加上春节几天假期,他已经出去大半个月了。齐溯不在,江洄的工作少了很多。

她工作四年多来,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轻松的时候,连续两周都准时下班,连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哥都说很少见她这么早回来。

眼看着东江的冬天就要过去,街旁的绿植逐渐开始发新芽,齐溯才回国。

回国第二天,还来不及倒时差的齐溯,就召集了一次中高层会议。新年第一次会议,虽然有点晚,但大家都很重视。

重明科技在国外设立的实验室主要进行关键技术的研发,国内负责产品工艺设计和制造。实验室在伺服电机系统的研发上进入到关键环节,齐溯在现场跟了大半个月,依旧未能攻克最难的一关,接下来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心血管手术机器人的几个关键部件伺服电系统、减速器和控制器,其技术和市场大多被国外垄断,重明科技若能研发成功,就能填补国内在该技术领域的空白,逐步替代国外进口。

齐溯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实验室的技术成果和研究进展,并根据其研发进度安排研发部门今年的工作内容和目标,国内外同步进行,基础研究和产品开发相辅相成。

不仅如此,齐溯带来一个重磅消息,京州医疗系统将面向全国对手术机器人进行公开招标,待招标文件公开,以重明科技的技术领先性和实力,将会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这为公司上下打了一剂强心针。明德医院那边久攻不下,至少京州还有一线生机。

开会时的齐溯尤其严肃,此时更甚,连平时嬉皮笑脸的董云帆都冷着一张脸,可见会议室气压之低。齐溯有条不紊地把每个部门的工作都交代清楚,并与各部门商定了阶段性目标,由部门总监统一按时汇报。

待安排完毕,齐溯缓和了下语气:“上半年我可能很多时候都不在公司,公司的方方面面有劳各位,有任何困难问题找我,或者联系陈舟和江洄。”

齐溯的话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大概是在猜测齐溯有什么计划。董云帆坐在江洄旁边,也悄悄问她齐溯要做什么。江洄跟陈舟对视一眼,他眼里也有些茫然,董云帆看见二人的互动后,无奈地点点头。

会议结束,江洄帮着齐溯收拾开会时的资料。离得近了才看见他眼底的青黑,国外实验室的麻烦很棘手吗?

听陈舟说齐溯是昨晚半夜落地的,没休息多长时间又赶到公司开了一上午的会,铁人也经不起这么熬的。

江洄看着他风采过人的脸也有了疲态,忍不住劝到:“齐总,您要不先回家休息?”

“没事,我在办公室歇会儿就行。”

“好的。”

江洄走出会议室,本以为小周他们都去食堂吃饭了。路过前台,看见周嘉卉殷勤地冲她猛招手,江洄扬了扬手里抱着的资料,表示把资料放了就过来。

江洄把资料放回齐溯办公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才去找周嘉卉。这时,朱盈盈和康薇也在前台等着,想来是朱盈盈和周嘉卉在等她俩吃饭。

江洄走过去调侃周嘉卉:“今天这么乖,还等我吃饭!”

“少来,可不只是因为你,还有薇薇姐好不好。”

康薇作为财务部负责人,自然也是要参加上午的会议的。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走吧,吃饭去。”

四个人一起去打了饭,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周嘉卉率先坐下,又招呼着其他三人落座:“快坐快坐。”

江洄不由得好笑,这小妮子估计又是有什么八卦要聊,忍了一路终于要憋不住了:“说吧,又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说。”

“嘿嘿,还是洄姐懂我。”周嘉卉咧嘴笑着,“其实不完全是开心的事。”

三人眼巴巴地看着周嘉卉,小周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那个韩庆峰,被他们公司辞退了。”

周嘉卉带头鼓掌,朱盈盈和康薇也跟着开心,江洄倒是没什么反应。

朱盈盈见江洄情绪不高,问她怎么不开心。

“也没有不开心,挺好的。就是觉得他们做坏事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受害者却要花很多时间甚至很大的代价才能维权。”

“是啊,太不公平了。”朱盈盈接着说,“不过好在那个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马月月也可以好好工作生活了。”

又提起马月月,周嘉卉收敛笑容,表情略显严肃地说:“洄姐,要是马月月没有跟你一起揭发韩庆峰,你会不高兴吗?”

果然。

江洄想起在宁港的时候,她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齐溯,齐溯的回答是不会。齐溯还是有一些看人的能耐的。

江洄自己虽然也是这个答案,但她和齐溯的出发点略有不同,齐溯是基于对马月月的观察,江洄则是因为对马月月处境的了解和一些感同身受后的希冀。

听到马月月的消息,江洄反而展露了笑颜,语气也轻松了很多:“不会啊,她是受害人,我怎么会生气啊。”

“但当时她很受鼓舞的样子,我以为她会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呢。”

当时周嘉卉跟马月月接触得最多,分别的时候跟马月月加了联系方式。韩庆峰的消息就是马月月告诉周嘉卉的。

周嘉卉家境殷实,在父母的保护下长大,没见识过什么黑暗面,温泉镇那次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又震惊又生气,所以一直很关心事情的进展,也很同情马月月的遭遇。

在得知韩庆峰的下场后,周嘉卉在工位上差点高兴得跳起来。短暂的高兴过后,出于关心,她追问了马月月的工作有没有受到影响。

刚开始马月月语焉不详,生硬地想转移话题,但周嘉卉对关心的事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马月月招架不住,才跟周嘉卉坦白,说自己当了缩头乌龟,还让周嘉卉代为向江洄表达感谢和歉意。

在听到马月月哽咽着说对不起的时候,周嘉卉几乎是一瞬间就蔫了下来。她心疼马月月的处境,但同时也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放弃这么好的为自己说话的机会。

听了周嘉卉宣布的消息,朱盈盈手握着筷子发呆,她能理解马月月,但她不敢说出口,只好沉默,埋头吃饭。

康薇虽然没有亲历这个事件,也没见过她们所说的这个马月月,但她从周嘉卉和朱盈盈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细节,她深知年轻女孩在职场的不易,她劝着周嘉卉:“不是每个人都像阿洄这么勇敢的,她也不容易。”

周嘉卉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洄姐为了让韩庆峰付出代价,自己也是承担了风险的,她却什么都不用做。我就是觉得她这样有那么一点点自私。”

见三个人都沉默了,江洄知道她们是为自己鸣不平:“我倒是希望像马月月这样的女孩能自私一点。”

听到江洄的话,周嘉卉一脸疑惑,康薇则是眼含赞赏和鼓励。只有朱盈盈,匆匆瞥了江洄一眼后又低头吃饭,就差把自己埋进餐盘里。

自私。在大多数语境下,这是个贬义词。

刚刚过完的春节,朱盈盈第一次没回家过年,也没给家里打多少钱,只给父母发了祝福红包。假期短短十几天,朱盈盈接到家里七八个电话,却没有新年问候,他们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就是自私。

他们凶狠又直白地控诉她是个白眼狼,说她有了本事就忘本。朱盈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那些她羞于启齿的词汇那么顺滑地说出口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被亲人扎了无数个洞。

但江洄却说,不仅不用因为自私而感到抱歉,她甚至希望像马月月那样的女孩可以自私一点。

就在那一瞬间,她心脏里面那些被语言刺破的伤口,突然被人轻轻安抚着。有人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错。

朱盈盈跟马月月在家庭和成长环境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者说,很多底层出生的女孩,处境都差不多。不过她比较幸运的是,进了一个好的公司,部门领导虽然烦人,但不至于做那些毫无底线的事情。

朱盈盈之所以在听了周嘉卉不理解马月月的言论后沉默不语,是因为她完全理解马月月。她的理解和康薇不同,康薇的理解是基于她的人生经验和对人性的宽容,但她几乎能感同身受马月月的遭遇和心情。

因为如果她遇到的同样的情况,她大概率也会选择沉默的。

但她又是江洄的朋友,她觉得周嘉卉说马月月自私也有道理。所以她犹豫了,一边是对马月月感同身受,一边又觉得周嘉卉说得没错,所以她只能沉默。

但江洄的话将她从自我和友谊的两难中拽了出来。

江洄说:“其实,就算没有马月月,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完全是为了我自己。”

周嘉卉不解:“那为什么当时你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揭发韩庆峰,而不是直接答应她的请求。”

“因为当她的生活步入正轨,越来越好的时候,她就会后悔今天没有为自己勇敢一次。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承担的。”

现阶段,马月月连生存都困难,何谈生活。什么都不做,是她眼下最能摆脱以前那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办法。

江洄完全能理解。

但当她能自由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也能自如地出入各种高档写字楼的时候,那些晦涩的旧事就会像粘在鞋底的狗皮膏药,踩不死也揭不掉。

江洄祝愿马月月会有后悔的那天,正如她希望她可以再自私一点,一切都以自己的感受和利益为主。因为只有当一切顺遂的时候,她才会开始在意以前没有勇敢过的瞬间。

突然的沉默让三人注意到朱盈盈的异常,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共情马月月的遭遇,却突然看见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进餐盒里。

几人一时慌了神,着急问朱盈盈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朱盈盈埋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又把眼泪抹干净,冲着几个姐妹笑着:“没事,我是高兴。”

周嘉卉还是一脸懵,江洄和康薇却了然地跟着朱盈盈一起笑了。

康薇拍了拍朱盈盈的肩:“要不我再帮你去打份饭菜?准备吃眼泪泡饭啊!”

要是搁以前,朱盈盈肯定会将就着吃或者干脆空着肚子到晚上。但现在,她决定从今以后不再委屈自己,做一个自私的人。

她点了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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