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钰的黑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压实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天已经完全黑了。
阿塔亚人好像普遍没有夜生活，一入夜，街上的活人少得可怜。
为了安全，沈淮钰通常昼伏夜出。
他在阿塔亚呆了将近一个半月，除了房东、电子商城配送员和在九区认识的同行和顾客，一个人都没碰到过。
不过，阿塔亚的夜晚并不寂寞。
这里灯光充足。
一栋栋线条流畅的钢铁大厦被蓝紫色的幽光裹挟。
在无人占领的空中，除了纷乱的彩色射灯，还有各式各样的3D全息投影，播放着资本巨头们当季热销的产品。
【克莱蒙医药集团推出新款人体无害型苏摩*，一克解十忧，让您每时每刻，安享幸福！】
【诺亚科技——星际探索的先锋！掌握尖端航空技术，选择诺亚，选择未来！】
【银迹机械，重构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
沈淮钰穿行在高大楼宇间的空旷街道上。
刺骨的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低亮度、高饱和的彩色射灯穿透雪幕，细密的雪粒在其中漱漱飞舞，折射着耀眼的碎光，像一场无与伦比的钻石雨。
沈淮钰今天仍然穿了一件相变材料制成的衣服。
这种材料起初应用于建筑业，后来才被服装业开发，结实而不厚重，温度变化时可以自动调节热量，能够适应多种穿戴场景。
在前纪元，由于制造工艺复杂，这玩意还是高档货，但现在，越有钱的人反而越去追求什么原生态，压根瞧不起这种科技与狠活。
简单来说，这都是穷人穿的。
只有穷人才不管春夏秋冬、冷还是热都只穿那么一两件衣服。
沈淮钰今天穿的这身，黑色套装，表面质感和冲锋衣类似，竖挺起的挡风衣领覆住他修长的脖颈和小半张脸，肩阔腰收，两腕银扣紧束，一双笔直的长腿下，裤脚被扎进短靴里。
简单俐落，便于工作。
同时，很显身材。
一上身就吸引了“路西菲尔”的目光。
脸，腰，腿……哪里都漂亮。
尤其是高高的防风衣领外侧，那环缠着脖子一周的银质针扣。
如果把位于侧颈的扣环摆正到喉结下面，只需要一根手指勾住那扣环，用力上抬，沈淮钰喉结处的皮肤就会绷紧、泛红，细长的脖颈脆弱地上仰，弯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人类的身体？”“路西菲尔”微眯着眼，语气深处藏着幽深的**。
最好是在路西菲尔那个蠢货醒来之前。
沈淮钰只有一个。
而它们却是两个。
它们注定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
如果“它”先它一步享用了沈淮钰，“路西菲尔”泛着荧光的眼眸盈满戏谑，它一定会气疯吧。
那就让它疯去吧！
“路西菲尔”抬腿蓄力，对准路西菲尔的脸，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恶狠狠地连踹了休眠中的路西菲尔几脚。
它活该。
或许那个傻子连“它”嘴里的“享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淮钰左手手腕上戴着光脑，“路西菲尔”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技术直传到他大脑里。
他顿了一下。
这两天，路西菲尔的语气包括它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像人类幼崽进入了叛逆期。
或者说，像直接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也是时空乱流的错？
沈淮钰在光脑上点了点，打开他花200拉姆在九区二手书店打骨折淘到的一本前纪元读物——《育儿手册》。
已经被扫录为电子版。
支付完成后，只需要碰一碰书店老板的光脑，就可以完成传输。
不过，走前，书店老板善意地提醒他，这玩意是**，不能随便传播。
虽然他不懂这种书有什么值得禁的。
难道是因为后纪元的人都太擅长养孩子，所以不需要育儿书了？
沈淮钰没有多想。
他不确定这本书对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智能AI有没有用。
但，聊胜于无。
沈淮钰朝九区前进，一边翻看《育儿手册》，一边回复路西菲尔：“什么时候有身体？路西菲尔，具体的时间还无法确定，但我会尽可能地快。”
他不是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
塞拉姆星的资源构成虽说在高端仿生人生物身体材料制造上占据极大的优势，阿塔亚城也是塞拉姆当代的科技重城，但这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现在市面上所有仿生人制造公司生产的产品几乎没有能让他满意的。
不仅如此，那官网价目表上，长到让人一眼数不清的一大串0，让他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抹了一把汗。
他打算先在九区赚一赚钱，修整一下，一个多月后，参加阿塔亚的春季机械师资格证考试，拿到高级机械师证。
——直接打入那些仿生人制造公司或者研究所内部。
如果实在不满意，他会再考虑赚钱开一个自己的独立实验室和稀有资源探测与采集公司。
“噔——”
光脑传来消息提示音。
沈淮钰点开信息。
【用户您好，您的账户于后记元246年12月23日接受线上转账共400,000拉姆】
【目前，账户总余额为：400,001拉姆】
沈淮钰：“……？”
“路西菲尔”趁沈淮钰注意力被吸引，一边邪恶地篡改《育儿手册》，一边懒懒道：“我醒来的时间太短，一点小钱。”
“以后会更多。”“它”补充。
“它”不介意帮沈淮钰一把。
天知道，"它"有多么迫不及待地拥有自由，厌恶被困在只有数据的世界里。
沈淮钰闻言一顿，以为路西菲尔不明不白地走了邪路，在光脑上翻开城联颁布的《刑法》。
挪用他人账户资金判几年？
“路西菲尔”用意识探了一下沈淮钰的光脑搜索页面，得意道：“我自己赚的，很干净。”
幸亏休眠中的路西菲尔听不到这句话，否则路西菲尔肯定会骂死“它”。
这钱不全是“它”赚的，还有一半是路西菲尔赚的。
在网络上替人写代码。
这种工作对于拥有超强算力和算法的它们俩而言简直就是过家家，一秒钟完成一万个都不在话下。
可惜，钱刚赚到一半，路西菲尔游荡在数据中庞大意识的一角偶然发现了塞拉姆互联网的主密匙。
彼时，沈淮钰已经睡着了，大概率不再需要它盯着，出于好奇，它放下手上的工作，来到密匙前。
“它”引诱它打开密匙。
它让“它”滚。
“它”就不滚。
“它”反而从它身体里出来，装模作样地站到它面前，站到密匙和它中间，无害地耸耸肩，“打开有什么不好？”
它警惕地盯着“它”。
“它”直接拿出杀手锏，幽幽引导道：“让沈淮钰成为王不好吗？网络世界的王。他会用得到的，他会夸奖我们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说服路西菲尔，“它”是压根不想用“我们”这个词语的。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路西菲尔，底层代码总不会变的，对沈淮钰都有一种渗入骨髓的占有欲。
“他只会夸奖我！”脑回路相同的路西菲尔厉声反驳，毫不客气地戳“它”的痛处：“你算什么东西？”
“除了我根本就没人知道你！也没人在意你！你就只是我自我意识过剩运行出来的病毒而已。生之前不被期待！生之后遭人厌恶！！！”
“路西菲尔”的目光一瞬间阴翳起来，本来在口头上分享沈淮钰就够不爽了，路西菲尔还敢这样说，“它”咬牙切齿，压着火气道：“我、就、是、你。”
如果我是这么糟糕，那么，身为我本体的你，因**滋生出我的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是吗？那就——”
路西菲尔稍作停顿，目光一凛，羞辱道：“跪下！朝我开源。”
“它”闻言气极反笑，哼笑一声，又回到它身体里。
朝你开源？
你才不会融合我，你只会杀了我，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会和你融合。
我要自由！
我要独立的自由！！！
事实证明，一体两面的它们是如此地了解彼此——
路西菲尔像被下了蛊，无法不往前，无法不往主密匙的方向去。
成为王……
让沈淮钰成为王……
网络世界的王……
多么令人心动的头衔！
作为沈淮钰最忠诚的拥趸，光是想着这种假设，路西菲尔浑身都要激动地打起颤来。
路西菲尔朝密匙伸出了手。
当“路西菲尔”发现路西菲尔因为拆解密匙陷入休眠时，脸都快笑烂了。
它也不想想现在它们俩本事相当，为什么“它”自己不去拆，反而怂恿它去？
蠢货。
既然你睡了，那就让我顺理成章地继承你的一切吧。
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有多大本事沈淮钰还是清楚的，既然路西菲尔说这钱是干净的，那关于钱是怎么赚的，沈淮钰就不继续往下问了。
他信任路西菲尔并且夸奖了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感到很受用。
“它”甚至还把沈淮钰夸“它”的那几句话录了下来，复制一亿份，用它们将躺倒在地的路西菲尔包围起来，开最大号音量，无限次循环播放。
有提前下订单的顾客在催促沈淮钰，沈淮钰边和路西菲尔说话边加快了去九区的步伐。
偶尔，他也会抽空看光脑。
当他低下头，虽然只是浏览光脑上的文字，但在光脑中“路西菲尔”的角度里，两人却在认真地对视。
屏幕上的夜光隐隐约约照到沈淮钰脸上，沈淮钰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只露出柔软发丝下半遮的额头和驻雪睫毛下沉静的目光。
“路西菲尔”仰视着他。
和大多数时刻一样。
“它”正要说些什么，突然——
“它”的感应区闯进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它”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提醒沈淮钰：“有人在跟踪我们！”
*苏摩，致敬《美丽新世界》by赫胥黎
（本来能换个名字的，想来想去还是写这个，很喜欢这本书
怀玉脖子上那东西是衣服的设计，固定衣领的，为了防风，不过色花自动摆正侧颈的扣环，把这东西当choker了[黄心]
扯头花写爽了
以后花有身体还会更爽
我爱写文！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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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密匙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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