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云清简走到阳台,手下意识在衣兜里摸了几下,又伸向裤兜里,没有摸到熟悉的硬纸壳——她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恍然意识到这件事时,云清简怔神了几秒。
云清简原本并不抽烟,卧底时为了人设,她学会了抽烟,五年下来早有了烟瘾,习惯了烟雾缭绕,烦躁或者思考时,她都会点燃一支烟。
夏听风不喜欢烟味,从以前起就不喜欢,记忆里香烟的气息总是和暴力、辱骂相伴。云清简知道这些过往。
任务结束后,云清简戒了烟。
戒烟很难,但夏听风在,便也不难了。夏听风变着花样给她做养生膳食,大约一个月后,云清简就不再下意识寻找香烟盒了。或许是爱人在旁,心理上依赖彻底戒断开,哪怕是队友在面前抽烟,云清简也丝毫没有来一根的想法。
但此刻,云清简忽然很想抽烟。
手指难耐地摩挲起来,嘴唇抿着,阳台灯光照在指尖,仿佛幻化成了缥缈的雾气,绕在指尖,绕在心间。云清简抬起右手,指腹在耳背摸了摸,企图压下这股突如其来的难耐。
“来一根?”
细长的香烟自身后递来,云清简回过头,是秦安。
视线微微往下,盯着香烟看了几秒,云清简伸手捏住烟嘴接过,将它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腰背微弯,手肘撑着栏杆,云清简望着远处的浓黑发怔。
咔嚓。秦安将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从口中吐出,她走到云清简身旁,也用胳膊撑着栏杆。
夜雨下的阳台,灯光有些昏黄,近处的雨染上了这片暖意,将微光落往地面,企图掀起涟漪。
“不抽?”秦安又吐了一口烟,扯了一个笑容瞥向云清简,“看你是想抽烟的样子。”秦安以前戒过烟,她知道戒烟时想抽烟的人是什么样子。
“戒了。”视线重新焦距在近处,云清简盯着从屋檐滴落下来的微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答应听风了。”
“怎么出来了?顾小姐怎么样?”云清简转过头,让视线看向秦安。
“苏队在,没事。”苏今朝是特管部派来的高手,有她在,秦安很放心。如果连苏今朝都无能为力,她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作用。
“嗯。”云清简应了一声,看着满脸倦色的秦安,忍不住提醒:“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秦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得没心没肺:“反正现在也没人管我。”
秦安言语里的落寞毫不掩饰,云清简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秦安以前也是不抽烟的,虽然工作后因为压力大学会了吸烟,但有人管着她,抽得不多,一度都要戒了。只是……爱人离她而去,阴阳相隔,再没有人管她了。
“怀疑是妹妇?”秦安斜着瞥了云清简一眼。
“……是,我感觉是她。”指尖捏着烟细细摩挲,口腔似乎想象到了它的味道,云清简吸了吸鼻子,忍耐下去。
“这算秀恩爱吗?情侣之间的第六感?”秦安笑着打趣,忽而凝住笑容:“你问了吗?”
“问了。”左手掌心向下撑起身子,微躬的腰背重新站得笔直,云清简拿出手机,指尖点在监控软件上方,将点未点:“她让我看监控。”
“果然被发现了啊。”秦安挑眉,她并不意外:“我早说过以妹妇的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
“我知道。”云清简点开软件,摄像头注视下,夏听风正在耐心地给徐安宁讲题,云清简点开记录:“但她什么都没说。”
指尖熟练地操纵软件,视频里的行为不断倒放:“她总是这样,只要我安心。”
一分一秒播完,摄像头下的活动清楚又流畅,连声音也没有断句,秦安又点了一支烟:“你相信监控吗?”
“相信,又不相信。”看不出任何破绽,镜头里的一切自然又连贯,云清简退出软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的疑虑却半分都没有消散:“听风的能力,绝对不止我们看见的那些。”
林莫声的脸在云清简脑中一闪而过,她知道,夏听风想要修改监控,并不是难事。但直觉告诉云清简,监控是真实的,先前感受到的气息,也是真实的。
在顾观雨受到袭击时,云清简的确感受到了夏听风的存在,和以前一样,云清简清晰地感受到了。自从保护任务以来,云清简很少有夏听风在身旁的感觉,而之前的工作中,虽然看不见,但云清简总能感受到夏听风在陪着她。
那天之后,或许是夏听风用了某种方法,只要她在她身边,腕间那若有若无的纹路便会发出微烫,仿若一句无声的承诺。
清清,我在。
方才,仍是如此。
“又是你的感觉?”秦安有些好奇。
“嗯。”云清简颔首。
“想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吗?”烟雾从口中吐出,很快消散在雨夜里,秦安眼珠子转了又转,想不透其中关键。
“可能……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云清简咬了咬下唇,血色被唇齿阻断,眼眸里的颜色沉了又沉。
“如果真的是妹妇,你打算怎么办?”这支烟又到了尽头,秦安将它按在栏杆上,潮湿掐灭了余烬,她随手一丢,烟蒂便准确无误地进了垃圾桶。
“我……”云清简闭上眼,呼吸很深,一、二、三,她在心里数了三下,屋檐的雨滴也落了三次,云清简睁开眼,一字一字咬得很重:“秦安,我们是警察。”
或许是云清简严厉的决绝与痛苦太重,秦安拉住了她的胳膊劝慰道:“以她的身份,或许还有转机不是吗?小简,你再想想。”
“或许吧。”云清简扯起唇角笑了笑,有些苦涩,她抬手在秦安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放手:“我没事的,走吧,该回去了。”
秦安叹了口气,没再拉着云清简,她收回手,正准备将栏杆上的打火机收回包中,却在触及前被云清简轻巧地拿走,小巧的方形物体在她指尖转了一圈。
咔嚓。
打火机燃起火苗,街边便利店一块钱的打火机并没有很好的防风性能,风从雨的间隙穿过,将焰火惊得颤颤巍巍,火焰裹着烟草表层打圈,寂静里,细微的滋滋声也是那么清晰。
云清简并没有吸它,只是将它点燃。
飘着烟雾的香烟被搁置在阳台扶手,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壁灯与角落里的垃圾桶与它相伴,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般闪了闪,衬得烟雾更加缥缈。
有风带着雨水落了上来,助燃剂顽强地抗争了片刻,终是不甘地发出一声哀号,卷着它,让余烬熄灭在落雨里。
雷声大得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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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雨骤雨不知何时停了,清明假日一过,天不亮就开始有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浑浑噩噩地收拾好自己,唉声叹气地朝着工作地走去。
六点零七分,第一缕天光划破黑暗,彻底将因风雨而沉默的江城唤醒,叫卖声、婴儿的哭泣声、孩童的嬉笑声……城市在声音中醒来。
一夜风雨过去,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亮得刺眼的阳光肆意洒向大地,但别墅内的众人却无暇欣赏这样的好天气——他们正忙着给房屋安全升级。
感应器密布,监控进一步升级,特殊管理部门连夜抽调能人,成功在正午前赶到别墅。顾观雨卧室内多了两张床,一张属于云清简,一张属于苏今朝,一左一右宛如左膀右臂。
万为坐镇总部,副部长钱泽远也连夜到了江城,正在同顾观雨解释她昨晚遇到的“非自然现象”。顾观雨嘴巴张得大大的,显然是因为认知受到冲击,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云清简背对着顾观雨等人站在落地窗前,她一夜没睡,盯着监控看了夏听风一夜。看着她给徐安宁讲题,看着她把徐安宁送回家,看着她打开电视调到某部十年前热播的动画,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夏听风看了一整夜,云清简也看了一整夜。
愧疚与怀疑就像两道截然相反的能量,不断在云清简脑中冲撞、争斗,回想起曾经的夏听风,回想起如今的夏听风,脑中的神经好似在被人捶打,折磨得云清简头痛欲裂。
“吃饭啦——”对讲机里,队友喊餐的声音拉得很长。
云清简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秒就要到达正午十二点,五、四、三、二、一——
咔嚓——
怪异的破裂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声音很远又很近。
在头顶!
窗边的人下意识抬头,屋内的人也纷纷朝窗外看去。
云清简难以克制地瞪大了眼。
蔚蓝的天空、不、高度没有超过楼顶,目之所及的半空处仿佛一块碎裂的镜子,凭空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满载混沌的缝隙!
苏今朝挂在胸前的法器震得嗡嗡作响,兜里的仪器更是闪着红光,不断发出警报。
裂缝后,混沌的黑暗令所有人汗毛竖起,可仔细看去,那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茫茫的虚无。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裂缝中笔直地坠落。
砰!
并不沉重的坠落声,却震得所有人心中警铃大作。
那是一个女人,她单膝跪地落在别墅花园的砖块上,地上被砸出一个小坑,女人距离云清简,不过十余米。此刻虽已经是春日,今日艳阳高照,但室外温度并不算高,离穿短袖还有着一段距离。
可女人却穿着短袖,简单的白色T恤袖子边缘已然破损,将极深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白衣几乎被血染成了红色衣服,下摆的血色后,灼烧的痕迹清晰可见。裤子同样被血染变了色,只能依稀从血迹浸染间隙留下的布料,能够判断出那原本是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更是瞧不出原本的色彩。
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她几乎成了个血人。
女人抬起眼环顾四周,对齐齐指着她的枪口视而不见,
“什么人!”刚刚赶到不久的几人纷纷掏出武器对准女人,见女人视若无睹,其中一人张口呵斥:“不许动!”
女人猛然抬起脸,染血的脸庞将她眼中的急切凸显出来,黑发黏在脸颊,衬得她鲜红的双眼愈发与血色融为一体,视线越过玻璃,死死地锁住了云清简。
“你不是她,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异常沙哑,破碎得像是声带刚刚拼凑完整。
“你身上有她的力量。”女人极为肯定,那双红眸里含着探究与打量,充耳不闻其他人的质问,血腥气裹着目光牢牢地将云清简锁定。
“夏听风——在哪?”
那是一声宛如看见救命稻草般期盼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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