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我说是怎么杀了他们的吗?简略版还是更详细的版本?”夏听风面色不改,看着云清简的眼眸,依旧笑得坦然又温柔,可嘴角的嘲弄半分没少。
云清简沉了脸,身后几步的万为神情紧绷,手紧紧持着枪,半点儿也不甘松懈,几人都没有出声。
似乎并不在意她们回答,夏听风微调姿态,像是站着费力一般,左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往餐桌靠了靠,语调平稳:“吴辉是我回来后杀的第一个人,一个只知道欺男霸女的废物,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是看到我,就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啧,我的肾在这样的人身上,真是恶心!”
夏听风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前方画了一个圆,第一视角的记忆水幕展开——开膛破腹,夏听风是在吴辉清醒状态下将那颗肾脏取回,惨叫声穿过水幕,响彻在餐厅里。
“废物一个。”夏听风嗤笑,指尖一划,记忆水幕消失:“我原本打算快一些杀掉他们的,吴耀之后就是吴谭,一个一个,我会讨回我的公道。”
“至于那几个二代,酒后山路飙车、打架斗殴又不是我让他们干的,我只不过加了一些小小的‘意外’而已。”夏听风耸耸肩,水幕再度展开。
“够了!”云清简低喝,夏听风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仿佛在她心上扎了一刀,好似,云清简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夏听风一般,冷静在此刻崩塌:“够了!别再放了!听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红了眼眶,血丝布满了双眼,压抑不住的情感从云清简声音里,从眼眸里倾泻而出。
痛苦与挣扎布满了云清简的面容,夏听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收回手关了记忆水幕,口吻却还是不在乎:“行吧,不想看那就不看了。清清,我总是心疼你的……因为不想让你烦心,所以我放慢了速度,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净化那些器官,沾染了他们的浊气,太脏了。”
“为什么?听风,为什么?”
拳头重重砸在餐桌上,纸盘被震得抖动,轻巧的塑料叉子被力道吓得从盘中滑落,掉在地上弹了两下,堪堪在云清简脚边停下。若是放在平时,云清简会弯腰捡起它,可现在,云清简的眼睛死死盯着夏听风,固执地要一个回答。
“你要报仇,不是只有杀人这一个方法!你明明可以求助法律!”
你可以求助我!
你明明可以和我说!
为什么?
听风,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云清简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甘让泪水顺着眼角快速滑落,无声地落在地上,掉在了脚边,挨着那只塑料叉子。
再睁开眼时,泪水被压在眼眶,她只是红着眼,死死地看着她。
她们的距离其实很近,一步半的间隔只要微微向前,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彼此。
可谁都没有动,她们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对方。
“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先开口的是夏听风,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眼里痛楚一闪而过,快到无人察觉,她瞥了一眼还沾着奶油的塑料叉子道:“我不需要法律给我公道,需要公道的那个夏听风早就死了,死在2012年6月8日。”
眼前的夏听风,熟悉的脸庞上透着陌生,陌生到,让云清简仿佛坠入寒冰,血液都冻僵了。
“你明明……”云清简艰难动了动唇,话语还是断在了喉咙,良久,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你用了,所以,我们不可能了。
夏听风听懂了。
心火被文字点燃,脑中的弦也在此刻断裂,此前一直压制得很好情绪刹那间将空洞的胸口填满,故障得,仿佛要喷涌而出。
夏听风笑着说:“那是我的眼睛!我的心脏!我的!”
可她分明像是在哭,撕心裂肺般地哭,但……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心脏还不完整,夏听风可以用灵力模拟出泪水,但此刻,她连调动灵力都不想了。
不想去模拟了。
虚假的东西,毕竟是虚假的,再像,也不是真的。
“我为什么不能拿回它们?那是我的东西。”夏听风将音量提高,嗓子里压着她自己都没掩去的泪意:“只有拿回来了,我才是我啊!”
夏听风累了,灵魂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疲惫不堪。
破碎又重组,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满目疮痍的我,如何还给你一个纯洁无瑕的她?
一步之遥,云清简眼里的夏听风前所未有的脆弱,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了,唇齿微微颤了颤,抿住,又松开,嗓子里叹出的声音很轻。
轻到,好似一缕不被察觉的风,马上就要散了。
“所以,我的问题,你们有答案了吗?”
心脏在抽疼,但还来不及伸出手,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清简猛然想起了虚假之前的那个问题——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迟到的正义也是正义。”这个问题,云清简想了很久,这是每一个警察都会面临的拷问,今天之前,云清简已有了答案:“即使它打了折扣,它也仍旧是正义,总有人在等着它到来。平反冤案,洗刷冤屈,哪怕再晚,都是有意义的。”
“纠正错误,恢复权利,正义即便迟到,也要向社会宣告何为正确,如此,人们才会敬畏。”堵在喉头的关心被她咽下,云清简顾不得擦去眼眶中将溢的泪,含着它将剩下的话说完。
“可我不想要什么迟到的正义!我只想——”夏听风咬着牙,一字一顿:“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才是正义!”
黑色的瞳孔里泛起赤红,述说着它的主人,那无法压抑的愤怒,如利刃般刺得云清简心中一滞。
“法律的确具有滞后性,这是模式的必然产物,任何一个朝代都没能消除它。但——”
“但我们都在努力,努力让它跟上时代。”
站在云清简身后,全然目睹了对话的万为开了口,从一个普通人走到特管部部长的位置,这一路她见过太多,不公、绝望、愤怒、指责……她见过,云清简也见过,千千万万个她们都见过。
可信仰,绝不会被动摇推倒。
千锤百炼后,才造就了如今的她们。
卧底的那些年,云清简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她的选择是对的吗?她的坚持是有意义的吗?
她从未放弃过探究,也从未放弃过正义。
“迟到的正义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它来了,至少表明这个体系最终会回到正轨,维持起可纠错的底线,至少比完全没有要好。”云清简的声音并不冰冷,她含着作为人的温度,讲述着她的回答。
夏听风又笑了,她不意外云清简会这样回答她,这些道理,夏听风从来都是懂的——很多年前,她们也有相似的问与答。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是少年的她们,手挽手趴在窗台上仰望满天星空,讨论刚刚落下帷幕的某个热搜案件。
“清清,法律真的能代表正义吗?”十六岁的夏听风并不满意案件判决,一条生命的落幕,只换来犯罪者短短几年,那时的夏听风带着少年人纯粹的愤世嫉俗:“判的那么轻,逝去的人却已经回不来了,法律有时候真的像一个选择性睁眼的瞎子。”
十六岁的云清简穿着她喜欢的熊猫睡衣,月光和星光下,她的眼眸清亮又坚定:“法律或许不完美,但它是一条底线,总有人要坚守这条底线,这个世界才会慢慢好起来。”
此刻想起来,好似回忆就在昨日。
可昨日非昨日,故人也不似故人了。
夏听风不是那个夏听风了,但云清简还是那个云清简。
这样的云清简,才是我爱的那个云清简。
所以,夏听风笑了,她按着肚子,笑得轻松又明媚,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但也不过几个呼吸,爽朗的笑声骤然消失,夏听风脸上又恢复成了那种平静、不悲不喜的浅笑,眼目里却是满溢的深情。
“我爱你,云清简,真的很爱很爱你。”夏听风含着笑说:“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爱你,我要回来找你,你是这个世界唯一记着我的人,我存在的证明。我一直同自己这样说,反反复复地说,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遍,说了多少年。太久了,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爱意已经变了模样,消散在灵魂深处。”
缱绻的眉目下,却露出悲凉。
“人能记住多久的事情呢?十年?二十年?又或者短短不过百年的一辈子?清清,你还记得你七八岁的时候爱吃什么吗?还记得你第一天去幼儿园的情况吗?”夏听风脸上的笑容越发悲伤,“不记得了吧?”
“听风,你这是?”心里没由来得很慌,云清简脑中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马上,就要彻底失去夏听风了。
夏听风没理会云清简的询问,将视线转向万为:“万部长呢?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吃的什么吗?记得八岁的自己许了什么愿望吗?”
万为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你看,都不记得。还不到百年,你们都已经不记得了,曾经的自己。”夏听风凄然一笑,“我又如何能记得呢?数十个百年过去,我又怎么能记得我该是怎么样的人?我又该,如何确认,那份爱意,是否还是当初那般纯粹?”
她顿了顿,像是恳求般问道:“云清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愤怒倏然席卷了她,周身灵力开始躁动不安,不受控制般冲撞四溢,云清简几人被灵力推动连连退了几步。
下一瞬,夏听风掌下失力,餐桌瞬间化为齑粉。
紧接着,缺了一个口的蛋糕砸落在地上,变了形,塑料叉子不知飞到了何处,暴动的灵力化作风,将夏听风周身的物品一件件推远。
已不成形的蛋糕,洁白的奶油飞溅起来,像溅起了一身泥。
终于写到这段剧情了,太不容易了。
写到这里,有点想把第一章修一下,看哪天有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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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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