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误会了。”露娜说道，“我说的当然不是什么‘物理意义上的污染’，而是‘精神污染’。简单来说就是，我担心自己会变得过于‘像人’，如果太‘像人’的话，我也会失去‘神性’的。”
“等一下，我没有弄清楚一件事。请让我提个问题。”幻日迷惑地问道，“所以，‘神格崩溃’与‘精神污染’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因果关系吧。”露娜说道，“前者为‘果’，后者为‘因’。不过，后者只是前者的‘因’之一，还有很多‘因’可以导致这一‘果’就是了。”
“具体有哪些‘因’呢？”幻日问道。
“很多啦。”露娜淡淡、像是不耐烦一般地说道，“你没必要知道。因为连我都不太知道。”
“不知道这些的话，露娜小姐不会因此不安吗？”幻日说道，“尽管‘辉夜大人’所制作的药物似乎可以缓解症状，但对你来说，‘神格崩溃’不相当是‘绝症’吗？你不急着去找到避免的方法吗？”
“当然不安。”露娜说道，“虽然我的求生欲不是特别强烈，但也绝对不想死。更何况……”
露娜想说下去，但总觉得害羞、便欲言又止了。
“露娜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幻日问道，“你所‘欲言又止’的部分，究竟是‘被问一下就会继续说下去’的情形，还是‘无论怎么问也不想说’的情形呢？”
“我才不告诉你呢。”露娜说道，“如果回答是前者的话，岂不是就像在‘欲擒故纵’一样、单纯在卖关子吊胃口了吗？可一旦这么说了，就等于承认是前者了……真让人为难啊，但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果然是前者啊。”幻日叹息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就请露娜小姐告诉我吧，你那没有说出口的部分内容是什么呢？”
（哎，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呢。）
“我不想‘母亲大人’伤心。”露娜说道，“‘母亲大人’已经只有我了。如果我也不在了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乃至绝望吧。虽然在我心中‘母亲大人’是至高、最强、无敌的存在，但即使是这样的‘母亲大人’，她还是有唯一的弱点，也就是我啊。”
“原来和我没关系啊……”幻日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露娜小姐‘欲言又止’的原因，是因为不想死的理由和我有关呢。结果居然和我毫无关系吗，那到底为什么要觉得害羞……”
“太过依恋与在意‘母亲大人’，难道不该觉得害羞吗？”露娜说道，“我就觉得你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母亲大人’呢。你的独立性很强，真好啊……”
“诶？”幻日说道，“露娜小姐在说什么？独立性很强的一方是你吧！”
“我独立性很强吗？”露娜惊讶极了，她说道，“哪里看出来的啊？”
“因为露娜小姐从很小的时候……至少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云游四海’了吧？”幻日说道，“不瞒你说，这次，还是我第一次‘旅行’呢。在这次之前，我都没有‘旅行’过，我一直觉得能够‘云游四海’的人很强大，如果是孩子的话，就更强大了，不是吗？”
“这不算什么吧？”露娜迷惑地说道，“我虽然‘四处旅行’，但是没有‘独自旅行’过啊。你没有出去‘旅行’，也只是因为你没有被人这么要求过吧？你第一次‘旅行’就是自己独自出门了，这不是很厉害吗？”
（话虽如此，我其实一直想要“独自旅行”，只是总被巫女们纠缠、无法独自出门而已……）
“我成年了啊。”幻日说道，“露娜小姐开始旅行的时候还是孩子呢。”
“……”露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确实如幻日所说，即使是“神族”的孩子，也不该独自出去旅行，但成年的人类就可以了。
“但我觉得你对‘母亲大人’的依赖，比我对‘母亲大人’的依赖要弱多了。”露娜说道，“我如果失去‘母亲大人’的话，就算没有被‘精神污染’也会‘神格崩溃’的。”
“露娜小姐真那么脆弱吗？”幻日说道，“总觉得这是和你不相关的一面呢……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露娜说道，“我真的就这样。你会因此觉得‘理想破灭’吗？”
“不会。”幻日说道，“我相信露娜小姐只是谦虚，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战胜自我的。”
“什么啊，你不是看到过我‘神格崩溃’的那一面吗？”露娜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有可能因此死去的，为何还是说出这么漂亮的大话？”
“‘直觉’啊。露娜小姐不是一直强调‘直觉’的存在吗？”幻日说道，“如果露娜小姐有的话，那我也有啊。对了，露娜小姐为什么如此在意你的‘母亲大人’呢？”
“为什么不该在意？”露娜疑惑道，“世界上没有哪个智慧生命会不在意自己的‘母亲’吧？”
“但并没有谁会因为失去了‘母亲’就发疯崩溃的。”幻日说道，“从寿命的角度来说，几乎所有人的父母都会走在自己的前面吧？”
“是的。”露娜平静地说道，“所以，我已经说了‘独立性很强的一方是你吧’的话啊。我的独立性不强，所以我只要没有了‘母亲大人’就会崩溃。”
“露娜小姐不独立的原因是什么？”幻日说道，“无论怎么去想，露娜小姐都没有这方面的理由啊……”
“因为‘母亲大人’是我的‘信仰’啊。”露娜说道，“就像我是你的‘信仰’一样。我无法忍受‘信仰’的消失，对我来说，‘信仰’一旦消失，就等同于整个世界都不存在‘真实’了一样……”
“原来这就是‘信仰’的感觉啊。”听了露娜的话，幻日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本来并不清楚‘信仰’是什么感觉的，但自从听到露娜小姐这么一说，我忽然‘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就是‘信仰’的感觉，在露娜小姐说出之前，我无法‘提炼’和‘描述’那种感觉，但露娜小姐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这种时候我就不打算在你面前说一些‘对吧？’之类的话了。”露娜苦笑道，“所以，我是不合格的‘引导者’啊。我还没能把你引向正轨，却在那之前就先暴露了自己的无能、无力与无助。我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就算变成这样，你都没有产生‘信仰’的崩溃感，你依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这些呢？”
“因为我感觉到了露娜小姐的无能、无力与无助啊。”幻日毫无疑惑地说道，“尽管露娜小姐是我的‘偶像’，但露娜小姐也是我‘爱慕的对象’啊。你在我心中同时具备这两个特征的话，无论你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都不会离你而去的。露娜小姐越是处于低潮时期的时候，就越能激起我的斗志。”
“你为何会被激起‘斗志’呢？”露娜感到十分不解，“如果你产生的是‘怜悯’或是其他较为负面消沉的情感，我还能理解，但‘斗志’我就不能理解了。”
“露娜小姐会具备弱的一面，一定是因为我和我的‘信仰之心’不够强。”幻日说道，“想到这里我就有‘斗志’了，尽管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谢谢。”露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解不解决都无所谓。”幻日说道，“露娜小姐想怎么做呢？”
“怎么做？”露娜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什么怎么做啊？哪方面的‘怎么做’啊？”
“露娜小姐希望我怎么做？”幻日说道，“我怎么才能帮到露娜小姐呢？”
“诶？你吗？”露娜有些困惑地说道，“什么也不做吧。”
“为什么这么对我说啊？”幻日不解地说道，“露娜小姐就不能对我有所期待吗？”
“不……没有吧。”露娜不由得困惑地皱起银色的细眉，“‘偶像’怎么能指望‘信徒’为自己做什么呢？仅仅是‘信仰’不就是你为我做的事情了吗？”
“嗯……”幻日面有难色地说道，“可是，我在这方面现在变得不方便了啊。”
“你说什么？”露娜说道，“有话就直说吧，什么‘不方便’呢，你想放弃‘信仰’吗？我不会拦着你的，这种事本来就是随缘的嘛。”
“我想放弃‘信仰’，但我不能放弃。”幻日说道，“如果我放弃的话，露娜小姐就失去唯一的‘狂信徒’了。这样你的‘力量’和‘神性’会变弱吧？”
（啊……果然如此啊。）
露娜感到有些无奈。
（总觉得不出所料。）
（或者说，从我成为幻日的“偶像”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等待被他“放弃”的那一天吧。）
“没关系的。”露娜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她说道，“你只要有这个‘心’就行了。想要放弃的话可以随时放弃，没有关系的哦。”
“等一下！露娜小姐为什么要先笃定我会放弃啊！”幻日说道，“我只不过是说说，没有真的想放弃啊。”
“但我已经……”露娜说道，“我本来就是被拜托当你的‘引导者’的嘛。事到如今，我已经‘引导者失格’，不能再起到对你的‘引导’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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