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剑

观崖被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所以说,‘推’的大概意思就是对某人极致的推崇和景仰,‘我推’是我推崇的人,‘周边’是为这个人制作的衍生作品。”观崖觉得自己理解了又不甚理解,“而在这里,你八百年前的推是风濯意,还因此为他制作了完美还原的等比傀儡放屋里摆着,后续每次做新傀儡还会给旧傀儡的零件迭代。”

观渠的眼里透着认命,开口补充:“也不至于直接摆原尺寸,我的还原傀儡都刻了抱朴咒,能缩小到两尺大,看起来也不至于太逼真、太像活的。”

大费周章做个完美还原,却伪装出个朴素的样子混进普通傀儡里,观崖很难理解其中思路。但

他今天不理解的部分有点多,一时便也懒得计较了,多半又是什么他听不懂的理由。

即便如此说服了自己不再多问,但想到刚刚那个不情不愿被二师姐屏退的红衣冤种青年,观崖的表情还是有些一言难尽:“这事要是叫凋弃玄小兄弟知道了,你就是一天喂他三只鸡,估摸着也得喂一年他才能乐意跟你说句话。”

观渠听完柳眉一竖:“他敢!?”

看到她这个反应,观崖立刻警觉。凋弃玄这么些年跟在自己二师姐身边也挺不容易,可别无端再给小哥添了麻烦。

观崖这么想着,赶忙连声否定:“他不敢他不敢……”

他不仅不敢,你哪天良心大现喂他几只鸡,鸡还得他自己下山帮你买。

你瞅瞅他这契灵当的,他一条蛇包揽所有。

随后的观渠似乎终于琢磨过味儿来:“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弃玄?”

……确实不容易啊,小兄弟。

观崖立刻扯开话题:“没什么,我就这么一提,毕竟你的傀儡也是他帮你维护着。”

这话太明显是句敷衍,于是观渠也不再留面子,不准备放过他:“好吧,那我们来聊聊这里为什么会出现风濯意。”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观崖有点良心但不多:“要不我们还是来聊聊凋弃玄吧。”

观渠没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显然今天是要问到底。

……看样子是躲不过了。

其实若还是往日,他们师门之间从来没什么说不得,但如今的境况确实有些不一样。

观崖坦荡惯了,不想瞒太多;可眼下情况特殊,他又不想说太多。

毕竟他溯时这件事确实匪夷所思,需得小心应对。其一是很难解释得清,其二,无极境的大能总是有些超出常规的招式,令人防不胜防,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概率也就越大,自己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不得不谨言慎行,他的防备心难免重些。

虽然还不至于防到自己这个二师姐身上,但毕竟隔墙有耳——比如她身边的那个凋弃玄,就是个人人都能看出来身怀隐秘的主。若不是他唯二师姐之命是从,修为也不高——至少气息瞒不过屋里这二人,否则就连风濯意还活着的这条消息,他都是不敢说出口的。

观崖琢磨一会儿,最终还是为数不多的良心战胜了防备心。毕竟观渠已经答应了帮忙,算是半只脚踏进池子,若都这样了他还一句话都不说,确实太不厚道。

这事总归还不是全然不能讲,至少那些能说的部分,挑挑拣拣还是应该告诉她。大不了就真话假话各掺一半,稍微说一些。

“嗯……老二你也知道,我以前是云台城一个小少爷,仙侠话本看多了,才上山当了修士。”

观崖找了个好用的理由。

他如今刚好七百多岁,小时候正赶上风濯意名声沉寂前的尾巴,以他为主角原型的话本多不胜数。

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步上仙途,不知道多少修界的事。但前几日一查,发现他小时候看过的话本子里,有一多半的主角原型都是他。

至于角色是不是以风濯意为原型,如今考古起来倒是十分好认——修界近两千年来,能筑基砍化丹、化丹砍识神、识神砍还虚的知名砍仔,统共就出了这么一个。

差不多九百多年前,风濯意刚刚入境合道,就连下战帖想去试试砍无极。结果那些无极境的大能个个畏首畏尾,一边大斥他不知天高地厚,一边又没有一个敢真正接下战帖和他动手,唯恐万一自己输了声名扫地。

这么个人物,观渠会推他实属正常,不如说那时候可能有小半个修界都推他。

“风濯意这人我以前不知,是未曾见过其锋芒。但前几日去书阁,偶然发现儿时最爱的几本话本子,主角的原型都是他,就忍不住多查了些。”观崖将因果倒过来,细细编着理由,“这一查便发现了些问题,他的死亡记录添得很不尴尬。”

观渠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发现他就卡这了,根本没下文:“你糊弄谁呢,几本话本子能让你泡在书阁六天?你猜猜师门上下有没有人信。”

“老五肯定信。”

“你真当他信?他那是脾气好给你面子,看破不说破。”

“……行吧。”

他们这师门里头大都精点,不太好糊弄。

好在老二讨厌麻烦事,多少坦白一些,就能让她装个傻,懒得继续追问。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这听起来太像假的,我才不乐意讲。我会去查这么多,是因为突然想起来,我大概在多年前,曾看过他一剑。”观崖慢慢开口,“旁的人也许不懂,但老二你一定懂。

“——他的剑啊,那可真是看过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实话说出来像骗人,但这理由确实不是编的,观崖编瞎话从不会编出这样的东西来。他最多是把“三年前”给模糊成了“多年前”,放在修界确实虚了一点,但也算不得骗人。

他确实见过风濯意的剑。

他做这些是因为看过了他的剑,看过一眼就忘不掉,这绝不是句虚言。

观崖绝非没见过世面。相反,修界尚剑尚武,他又因着性子常年行走在外,早就见过太多各领风骚的剑招。哪怕是出自无极境大能之手的剑招,他都见过不少次。

都说无极境与无极之下有一道跨不过的洪沟,话确实不假。那些大能的剑招不缺排场,个个伟力磅礴、气势如虹,一招一式间便能看出有移山填海的威能,合道巅峰的修士都拍马不能及。

观崖见过他们以剑破月见日、倒转昼夜,以剑开海引龙、降霖招雷,天地仿佛尽在他们掌控,与那真正的神仙之间差的似乎只是一个名头。

但在见过风濯意的剑之后,他才如梦初醒,原来剑本是那么纯粹的东西。

他的剑和整个修界之间,都有一道洪沟。

破天之劫持续了共有十一日,他与风濯意的同行仅有七天。规模前所未有的摄灵大阵不停运转着,压榨走了修界的每一丝灵机。

修士的无量寿数全靠修炼所得,若被彻底榨干、枯耗太久,就只有一条死路。

观崖向来怕麻烦,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死到临头,他却开始想给自己找点麻烦了。

于是他辗转找到阵眼,走到了守阵受灵的大能面前。

他就是在这时遇到了风濯意。风濯意是唯一一个还能与他同行的人。

他也是无极境,却并非守阵者;他与自己同样提不起一丝灵力,却也来了。

他的状态不太好,许是叫天地剧变扯碎了魂魄——被扯碎魂魄的修士多不胜数,魂魄残缺,所以他疯了。

彼时观崖给承溟宫的每一位弟子身上都留下了转逆阵法,勉强锢住灵魂,但即便如此,承溟宫还是拼到了只剩下这布阵者一个。

观崖想去找那些罪魁祸首的麻烦,可已经没有人能再与他并肩而行了。

就在这时,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疯子。一个灵力尽失、本该安静等死的疯子,他即使在疯癫之时都坚定,与观崖冲到了无极境大能的面前。

他出了一剑。

没有火焰舔舐、没有雷电裹挟,是褪去了一切术法、一切灵力依附的一剑。他的剑招很纯粹,没有任何赘余的修饰;他的剑也没有什么特别,平凡得似乎只是在凡世哪家铁匠铺里随手捡来。

他甚至在为数不多的清醒中告诉过观崖,他已经被阵法拘束了数百年。

可那一剑却依旧如此惊艳,剑势如怒潮汹涌,沛然莫御。

只此一剑!

凛冽的剑锋斩断术法、破开昏钝、似乎就将一力破开这尘劫。素净的凡铁之上照出剑主一副冰雪肝胆,将寒芒映得愈加彻骨,剑心澈净,剑招无情。

可观崖在一旁看着,却无端觉得,这极致无情的一剑,该是热的。

破天之劫已至终局,整个修界都早就无力回天。

他修为尽失、被困数百年,他的经脉被烧毁、魂魄都被撕裂,他记忆残缺、意识昏沉。

他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剑,这样无双的剑者,如今手中却只握着一块凡铁。

可他依然战到了这里,他哪怕疯了都还记得惩奸除恶的执着,依然敢向无极境巅峰的大能出剑。

他的血这样热,他的剑……一定也是热得滚烫。

那道剑光似乎也破开了观崖脑中萦绕数日的昏沉,连经脉里挥之不去的钝痛都被忘却。

他只是看着,却突然意识到,原来什么破月见日、什么移山填海,都不过是空虚的妄念,剑招之上堆叠再多的威能又如何,又有何用。

那都只是修为,那不是剑。

“那是真正绝艳、无人能及的一剑,我看到了。”

那一剑的震撼镌刻在观崖的魂魄里,他将每一霎都记得刻骨铭心,张口却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为一段传奇落下最后一句简短的注脚。

但只此一句,观渠便住了嘴,不再追问下去。

她垂下眼睑,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久远以前。

那一年,她也站在斗剑台上,对面是尚且年轻的风濯意,还低她一个境界。

她输了,一招即败,输得彻底。

那时的风濯意对她说:“剑,不想用就别用了,糟蹋你,也糟蹋剑。”

她确实不喜欢剑,她更不喜欢输。但输给这个人,她却无法气恼起来,只能怔愣地看着他将剑收入鞘中。

然后如他所说,去走上了她自己的路。

凡是亲眼见过他的剑的修士,哪怕只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我不过问更多了。三日之后,来取你的卦和傀儡。”观渠收起墨玉,站起身向远方传音,“弃玄,可以了,回来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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