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族的汉子们用河水擦洗完身子，两两三三结群坐在岸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止。有女眷从被烧毁的村寨里拿出些许还能用的锅碗瓢盆，在岸边搭起了炉灶，开始烧饭。
白薇走到自己想要找的人身后，咳嗽了几声。这群汉子依然在自顾自说话。有人甚至头也没回，塞了一只饭碗和勺子到她手中。
白薇接过饭碗和勺子，狠狠敲了一下，提高了音量：
“都把衣服穿上，我有话和你们说。”
众人惊诧回头。
有人认出她来。
“是那个把姬黄郎摁倒的女人。蛊师和她是一伙儿的。”
有人说道。
白薇瞪了对方一眼。
“你有什么事？”
姬常拿起衣服披上。
他身材高壮，猛地站起来就像是一条黑蛇从水中窜出，黝黑的脊背上的刺青花丛图案一闪而过。
白薇走到做饭的妇女们身边，放下碗勺，嘱咐她们先吃，然后回到姬常面前：
“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就在这说。”
姬常看了看她，又瞅向不远处正在照顾伤员的葛青，眼睛眯了起来，乌黑眼珠简直像是在两道黑缝里滚来滚去。
他阴恻恻补充道：
“我们不和蛊师来往。”
“阿珠还是你们的族长，对吧？”
白薇一说到阿珠，其他人就围了过来。她注意到有几个男人又在交头接耳了，心里暗暗记住他们的长相：
“现在她因为寨子失火受伤，阿姜又失踪，你们心里觉得放火的嫌疑人是谁？准备怎么抓？”
人群里一片喧哗。
姬常回头望了一眼，人群的声音自动低下去，被树林里的索索风声掩盖。
他仰头道：
“一个娘们也敢管我们的事情。你好好和蛊师去照看伤者吧。我们自有方法。”
几声稀稀拉拉的叫好声传来。
白薇看也不看脚下，反而靠近了一步：
“没有我们帮忙，其他族要是知道你们连寨子都保不住，你这个新族长还能当多久？”
说完，她望向了那些正在收拾东西，穿上草鞋的男性：
“你们要下山？”
姬常向下看了她一眼，嘴唇蠕动了几下。
但是当他张口，仍然是一句“别瞎管”。
白薇不再和他们说话。
她坐到树下假装和葛青一起照顾阿珠，其实一直用眼角余光瞟着姬常的一举一动。
葛青凑到她耳边：
“姬族人不像我这样好说话，对不对？我们现在回去吗？”
白薇还在望着那边：
“怎么，你怕他们？”
“呵呵，就他们？”
葛青不自然地抖了抖。遇上白薇的目光，他泄气了。
“好吧。姬常就是个大恶霸。”
他揉着自己的后颈：
“以前在山里找蛐蛐卖给山下人的时候，他为了能跑去玩，就偷偷拿走我的蛐蛐笼。”
“他是个好人吗？”
“好人？”
葛青撇嘴，过了半天才答道：
“他拿我的蛐蛐笼换了钱，确实给了我一块麦芽糖。但我小时候可不会觉得他人品挺好。现在也不会觉得一个把妹妹抛下的人有多好。”
白薇猛地一回头，发现姬常带领一小撮人已经钻入树林里，消失了。
“走，”
白薇急切地一拍地面：
“去追他们。看他们在干什么。”
葛青留在了原地。
白薇对他眨眼：
“你不过来吗？也许我们还能把你被夺走的蛐蛐笼连本带利要回来。”
葛青感叹道：
“你一定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吗？”
“是事情先找上我的。”
白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两人顺着姬族男子留下的踪迹，走入深山中。
足迹先是在山林之中打转几圈，然后确切无疑地朝着山下去了。而且越是向下，树林逐渐褪去，露出光秃秃的土坡。被暑热天气烤干的动物与昆虫随处可见，随着滚滚热流散发出难闻气息。
到了山脚下，沿山而下的溪水已经变成浑浊水沟，小路也并入前往伏蛇郡的主路。
白薇抬头眺望山下的道路，正好看见那一群姬族男子在与守门人交流。有另一队牵着高头大马的商人正在与守门人牵扯不清，三方乱作一团。
葛青拉了她一把：
“你不怕？进入城内可是需要脱下面罩检查的。”
“怕什么？”
白薇问过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她看看那群堵在城门前的商人，心里有了主意。
看见她这副样子，葛青摇头：
“我就不该跟着你出门。”
-
“不，不，我说了，你们的出入证不包括马！马要留在外面！”
守门人扯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叫道，同时对远道而来的商人比划着表示不行。然而这群商人嘴里叽里咕噜，毫不退让。直到有人用他们的语言在暗中喊了一声什么，商人们方才恍然大悟，笑嘻嘻地从马背上取下包裹，鱼贯而入。
守门人早已被折腾的失去耐心，一边邀蒲扇，一边往阴凉处躲。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的商人一晃眼便全部进入城内。
有两个商人趁同伴不注意，悄悄撂下包裹，走到了城墙拐角处取下面罩。
“我就说这个方法有用吧？”
白薇得意地显摆道。
葛青手扶膝盖，喘的厉害：
“我快喘不上气了。歇一会……”
白薇早已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被众多商户和来来往往的异族人们吸引走了。各种声音在她脑中交汇，把葛青的叫喊声排除出去。
最终，她听见了姬族的语言，同时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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