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不是您希望的？”苏方木眼神冰冷，她没有用力推开年迈的老师，而是对胡老师说，“所有参与进去的蛀虫都该被消灭，然后……一起死了，算了。”
“苏方木！刀！”李子把苏方木带来的两把刀从收纳的地方翻找出来，“你的手——”
胡老师宝刀未老，硬是在蜂拥而上的精神体里给苏方木一个清净的地方。
药老师哆哆嗦嗦地在箜篌的保护下跑过来问，她用形状不规整的纱布按住苏方木流血的地方，“小苏呢？”
苏方木：“我去找苏万叶。”
胡老师没有拦住苏方木，她悲痛地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都怪我，如果没有告诉她——我要怎么和那孩子交代？”
胡老师的眼中出现另一道身影。总是义无反顾往前冲。从她把这个孩子收下当学生开始，这个孩子不管是分化前带上妹妹在城外流浪艰难生活，过着吃一顿饱饭，不知道饿几顿的日子，到后来分化成哨兵，还是不愿意留在城内过安稳日子，挤破脑袋往前线跑。
胡老师能够明白姨妈对苏方木的担忧和焦虑。她早就过了鼓励自己的孩子往最危险的前方的年纪。再往前五年，胡老师还是铁心认为前线是历练孩子心性最好的地方，现在她会帮着姨妈去劝苏方木两句。
风瑾鸢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鹰，她身上有被阳光晒过之后的温暖味道。苏方木的性子比风瑾鸢阴郁，却有如出一辙的固执。
胡老师没有握紧纸鸢的风筝线，失手让纸鸢飞向天空的更深处。今日，她无法左右一支利箭射出的方向。
苏万叶很好找，只要沿着血几一路走就行。苏方木左右手各有一把刀，流血的左手顺着刀身往下淌。她所过之处，有飞花一样印在必经路上的血，有破碎的蚊子身躯，有狐狸的脚印、爪子印。
苏方木流血的左手引来的蚊子不多，她一路上顺手消灭趴在苏万叶流下的血液吸食的蚊子。
说来奇怪，有的蚊子在苏方木赶到之前，抽搐着倒在血泊中。即便是这样，苏方木仍然没有放过倒下去的、新繁衍的蚊子。一楼大厅的声音被苏方木抛在身后，她依然能够听到一楼嘈杂的动静。
“苏万叶。”苏方木头痛欲裂，她在三楼的走廊里找到扶墙休息的苏万叶。
苏万叶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泛起淡淡的青紫色，听到苏方木的声音麻木的回头。“你怎么来了？”
她对自己很狠。割破的口子血肉外翻，血在苏万叶的脚边聚成一汪小池子。
苏方木头顶的灯光忽然闪动几下，兹拉作响。灯光一会明亮，一会熄灭，她连忙走过去牵起苏万叶受伤的手看，“你……”
苏方木记得苏万叶冲上来以前，手腕上的伤口不是这个模样，没有那么吓人。她的余光很快发现苏万叶另一只手上压出来的痕迹，地上是更加破碎的玻璃碎片。
苏万叶看见苏方木来到她身边，提起来的一口气倏然松下来，她立即顺着墙上滑落。“你来了？”
“你别动。”苏方木眼里闪过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怜惜和心疼。她身上没有用以包扎的物品，她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里面空空如也。一张床铺都没有，房间的空柜子完全打开。
苏万叶的血流在苏方木的手掌心。她和苏万叶的血融在一起，血腥味和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变得十分浓郁。
苏方木只穿上一件合身的短袖，她摸到苏万叶冰凉的手和颤抖的身体，声音不自觉放轻问：“你很冷吗？”
“冷啊。”苏万叶说，“比淼城冬天的血还要冷。”
源源不断出现的蚊子扑到三楼来。苏方木从衣服下摆撕开一个口子，用力撕扯出给苏万叶临时包扎的衣料。她和苏万叶的精神体正在与文子爵的蚊子战斗，地上多出数十只蚊子的尸体。
“你去过淼城？”
“去过。”苏万叶回答。
苏方木不敢让苏万叶睡过去，她用力捆住苏万叶流血的手腕说：“现在还是很冷吗？你……”
“我不会死的。”苏万叶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她瞪大眼睛看苏方木，“我以为我会死在异兽潮里。最后，我还是活下来了，两次。”
两次。
苏方木听清苏万叶描述的次数，爆发了两次的异兽潮？五年前是一回，再往前，十二年前是一次。
苏万叶反手握住苏方木流血的地方，她没有施加多少力气，手指颤抖地点过苏方木的伤口和伤口附近的地方。“你记得给自己包扎一下。”
“不用。你能引来文子爵的精神体，我……”
“你不行。”苏万叶说话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吹过苏方木的耳朵，“你中的毒没有那么深。”
“你别说话了。”苏方木看向地上又多出来的一地黑色尸体，“我去找文子爵，你……”
“我去。”苏万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底打滑也要努力站起来，“文子爵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苏方木托着苏万叶，不让她正好摔在地上的玻璃碎上。“文子爵同样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文子爵死在哨兵手里总比死在向导手里要安全。苏万叶是刚刚从白塔毕业的向导，她今天在疗养塔里出的风头足够大了，不能再做出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苏方木不懂得苏万叶她们制药室的事。苏万叶的血液特殊已经给她带来麻烦，“会没事的。我很快就能找到文子爵。”
苏方木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她的手在颤抖还是苏万叶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抖，带着她的手一起抖动。她正在探知疗养塔，她把自己的感知调到最大释放出去。逐渐覆盖疗养塔的四楼、五楼。她的鼻腔流出血液。
苏万叶的面部滑下虚汗，“停下来。”
苏方木没有抬手擦拭流到嘴唇的鼻血，她第一次在疗养塔里把感知调到最大仍旧在最大限度地压榨自己的能力，再往上一点，再高一点。
她的脑袋隐隐发疼，是赤脚踩在刀锋之上，是烧到火红的铁块灼烧肌肤的生疼和焦糊的味道。
疼痛刺激苏方木的感官，她倏尔发现自己还活着，这是活着的感觉。逐步向外延伸的精神力静悄悄地覆上六楼的地面，一楼的发疯尖叫刺痛苏方木的耳朵。
她一个人无法缓解的痛觉在汹涌澎湃的水浪击打过后，犹如潮水一般退去。坚固的冰川漂浮在浩瀚的海洋上，露出海面的一角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余下的四分之三被海水包裹。
苏万叶的手指不知轻重地在苏方木嘴唇按压而过。她的手指沾上苏方木的血液，力度轻了，苏万叶会擦不掉苏方木唇上的血，力度过大，她又担心会把苏方木弄疼。
苏万叶的双眼发黑，几近失明。她的向导素在努力把苏方木包裹起来，缓解对方承受的痛苦。“别害怕，我在这里。”
苏方木架着苏万叶离开玻璃碎片的所在地。她忽然一顿，“我找到文子爵了。”
“她在哪里？”苏万叶声音嘶哑地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在六楼。”苏方木的额头一阵冰凉，她喘着粗气抬眼看睁不开眼睛的苏万叶，“我们一起去过的房间。”
“六楼6——”
苏万叶脱力，从苏方木的额头倒下来，倒在她的肩膀上。
“还有两个人在那里。一个是嘶——”苏方木的行为被另一个强大的哨兵发现，她的脑袋被一根长长的针扎过，又疼又酸胀。她痛苦地大口呼吸两口气，“为什么我会看见一条蛇？”
“被发现了？”
“被发现？你在小瞧我。”
“是谁?是不是她？”
“恕我直言，您已经累到出现幻觉，应该放假休息。”
“不可能。”
“文子爵已经死了。”
文子爵死了？
是谁杀掉的？
苏方木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她的视野里看到生命力顽强的蚊子精神体嗡嗡嗡地朝三楼的苏万叶扑过来。
文子爵真的死掉了?为什么这些从她的精神体衍生出来的蚊子还能继续繁衍？
触碰到苏万叶血液的蚊子每一只都吸饱鲜血，身体胀成一个球，没有繁衍出出第二只蚊子后代，孤零零地倒在地上。
“向导死了，精神体还会存在于世上吗？”苏方木问还没有丧失意识的苏万叶。
“不可能。”苏万叶的呼吸喷在苏方木的胸口，“文子爵死了？”
“有人说，她死了。”苏方木把刀尖撑在地上，费力气地从地上站起来，“我上六楼看一眼。你……”
苏方木才把另一把刀交给苏万叶，她知道苏万叶现在的情况很糟糕，给对方留下一把刀不见得能够派上用场。她不能带上苏万叶一起去六楼，且不说她能不能带的动，就算真的到六楼，苏方木没有把握能够和苏万叶一起在六楼全身而退。
六楼的哨兵实力强大。苏方木的手扶住苏万叶的头，并不是有意把手上的血糊在对方脸上。
赤狐若有所感，回头对苏方木叫唤一声。
苏万叶靠在墙上，轻声问：“你要上六楼？”
“对。”苏方木眼睛冒金光，她才站直的身体自背后受到一股冲击，紧接着一双全是羽毛的有力翅膀扇到她的后脑。
一击没倒的苏方木再受到一次攻击，险些跪在地上。苍鹰一对锋利的爪子轻易将愤怒嚎叫的狼抓住，身姿灵活地背上苏方木撞破疗养塔的玻璃窗飞走。
“你看，这里只有一位向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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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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