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出事之后他不想看到以前的自己,怕触景伤情,所以把之前的照片全都删了?
有这个可能,但是……
左舟突然灵光一闪,在“我的电脑”里搜索起隐藏文件夹,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被隐藏的、命名为“句”的文件夹。
安静的客厅里,左舟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他有些紧张地抬眼看了下上官聿卧室的方向,发现那边并没有任何异动之后,才松了口气、继续埋头看向电脑。
双击,左舟发现这个文件夹设有密码。
他想了想,输入了上官聿的生日,提示错误,然后他又输入了上官聿姓名的缩写、姓名和生日的组合,全都提示错误。
左舟捧着电脑靠坐在沙发上,垂眸思考着,过了半晌,他用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串数字。
倏地一下,文件夹被打开了。
左舟眯起眼睛,神色变得有些哀伤和黯然,全然没有破译了密码的喜悦。
因为,他刚刚敲下的那串数字,是上官聿车祸事故那一天的日期。
打开这个名为“句”的文件夹之后,十几个文件夹呈现在左舟的眼前。
从这些文件夹的名字可以很明确的区分出照片所属的时期,有上官聿的小学、中学、大学,直到工作之后的日常照,还有去全国各地旅游时的拍的照片。
但所有这些照片,从日期上来看,全都停滞于车祸之前。
会用这么多照片记录生活的人,一定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车祸之后没有再拍过任何一张照片。
左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心疼又心酸,恨不能替上官聿承受这所有所有的痛苦。
左舟深吸口气,准备仔细看看这些照片。
然而,就在鼠标移动到第一个文件夹的时候,左舟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位于中间的一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被命名为“九茹乡帮扶”,混在一大堆的文件夹中间并不显眼,但左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原因很简单,九茹乡是他和上官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的出生地、他长大的故乡。
不自觉的,左舟就屏住了呼吸,他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良久,然后带着一种几乎是虔诚的心态,郑重其事地点开了这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照片不多,但却被单独列了出来,这让左舟不得不多想,也许在他思念上官聿的漫长岁月里,上官聿也会偶尔的、点开这个文件夹,看看里面的照片,然后、想起他。
照片记录了上官聿在19岁、也就是大一那年,跟随学校社团参与贫困乡村帮扶活动、到九茹乡去定点扶贫的全过程。
那时的上官聿,年轻、俊朗、阳光、向上,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举止谈吐温和从容、气质绝佳,即使只是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也是人群中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时隔这么久再看到这些照片,左舟仍旧宿命般的、被上官聿深深吸引,眼里心里都只看的进这一个人。
左舟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那个充满笑容的上官聿,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竟冲击的他眼眶酸涩。
为了这样明媚灿烂的笑容再回到上官聿的脸上,左舟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去挽回。
左舟一张一张翻看着那些照片,熟悉的背景和人脸将他带回到了与上官聿初见的那个夏天。
那是九年前,年仅19岁、还在上大一的上官聿跟随学校社团一起,来到洛城市下属的九茹乡参加市里组织的帮扶贫困山区、志愿支教活动。
而那一年,左舟只有11岁,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瘦的像猴。
他爹妈死的早,从记事起就跟着年老体迈的奶奶生活。而奶奶的身体不好,为了赚钱养家、养孙孙已经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能量,对左舟的管教也接近于零,只能保证最低限度的不被饿死、冻死,甚至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无力做到。
所以那个时候的左舟一个月也洗不上一次澡,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头发里长着虱子、双手因为冬天的冻疮而肿得像红萝卜,一张小脸黑漆麻糊的、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事实上,因为左舟家里太穷,在这个贫困山区里也是最穷最弱的代表,所以身边的人对他几乎都是避而远之,生怕他的脏样子再把虱子传给自己。
小左舟自卑,他也想像别人一样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他也想吃妈妈做的饭菜、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看高处的世界,可他没有,他只有相依为命的奶奶。
但奶奶身体不好,为了赚钱奶奶没日没夜地编织篮子,手上全是老茧和被藤条划破的新旧口子,眼睛也快看瞎了,小左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更多,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出去赚钱、照顾奶奶。
于是那个夏天小左舟告诉奶奶,他不想再上学了,他要去打工,他听村里的大人说下矿可以赚好多钱,所以他要去做挖矿工。
他记得奶奶听到这话的时候哭了,混浊的眼珠湿漉漉地看着左舟,嘴里念叨着“作孽啊,奶奶对不住你,奶奶没本事啊”,然后抱着小左舟的脑袋哭着同意了。
那个时候的小左舟不懂奶奶为什么哭,明明他去赚钱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奶奶为什么还要哭呢?
小左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但奶奶没有回答,只是抱他抱的更紧了些。
于是小左舟只好不再追问,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重重地拍了拍奶奶的背,安慰奶奶不要哭了。
而小左舟与上官聿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决定跟着同村的叔叔去做挖矿工不久。
那天临近中午,小左舟正在厨房里帮奶奶做饭,突然听到有人走进了他家的小院。
小左舟扔掉烧火棍跑出去一看,就看到了村长、校长和另外几个衣着光鲜的城里人正提着东西往他家正屋走。
村长见小左舟跑了出来,便立刻笑着对那些城里人介绍说:“这就是那个准备辍学的孩子,叫煤球。”
小左舟站定在院子里,有些戒备地看着那些城里人。
只见,那群陌生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走了过来,微笑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然后微微仰脸看着自己:“你好,小煤球,我叫上官聿,小朋友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来拉钩,只要你继续待在学校,我就会一直负担你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你觉得好不好?”
说完,还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左舟的头发,然后竖起小指,做了个要拉钩的动作。
小左舟震惊又有点呆滞地看着上官聿,这是除了奶奶之外第一个摸他头的人,而且他还这么好看、这么干净,他的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他的眼眸比星星还要明亮。
还有他的手,手指那么修长、皮肤那么白皙,整个人就像洁白的天使,可是自己却那么脏,就好像泥潭里的脏老鼠……
小左舟不敢去碰上官聿的手指,他紧张又惶惶的攥紧了拳头,直到校长走到他身边,让他快点跟上官聿道谢,他才反应过来,颤颤地举起小脏手,和上官聿拉了钩。
照片里,小左舟难得的洗了脸,拘谨地站在中间,手里举着校长给他的大红锦旗,而他的身边,则是满面笑容的上官聿。
他手里拿着锦旗的另一端,另一只手搭在小左舟的肩头,温和地看着镜头。
在他们身边,还有村里的领导、洛城大学的老师以及这次志愿活动的负责人。
他们簇拥在小左舟和上官聿的身边,留下了这一张宝贵的合影。
沙发上,左舟微微勾着唇角,回忆令他眼睛湿润。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里上官聿的笑脸,轻轻地说:“这一次,换我来当你的天使。”
转眼到了十一,左舟在上官聿家里做保姆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左舟将上官聿的生活起居照顾的井井有条,除了可口的饭菜、美味的加餐之外,左舟还勤快地将家里打扫的窗明几净,并且还养了很多上官聿叫不上名字的绿植,将家里装扮的生机盎然、绿意勃发,和一个多月前上官聿刚到家那副冷清的样子简直判若两屋。
上官聿对左舟的表现整体很满意,一个月到期后就利索地给左舟转了账,同时在心里希望左舟能在自己这里多干一段时间。
十一假期的前一个晚上,两人吃完晚餐,就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自上回上官聿帮左舟指导了专业课的错误之后,两人就偶尔会共同待在客厅里看会电视。上官聿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不排斥和左舟共处一室了,就好像,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朝夕相处的人。
是烧脑的悬疑破案剧,两个人都看的投入,一集结束,上官聿按下暂停,准备去上个厕所。
他这边刚操纵着轮椅往前挪了一步,沙发上的左舟就站起来问:“聿哥,要上洗手间?”
“……嗯。”
“那我推你去。”
一句“不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左舟就已经利落地站在了上官聿的身后,推着轮椅往洗手间走去了。
上官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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