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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知道的时候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特别特别淡地道,“若不是他藏得太好,我没有找到,他早就死了。”
自家亲族感情特别好的叶骁只针对这句话不发表任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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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死不死叶骁没有任何想法。
重点是,谁杀了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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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报告也一并送来。
沈行的尸体发现在淮左府东门旁一处民宅内,因为八月初八国主车驾要从东门离城,府尹派人清查附近民居的时候发现的。
当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胸口有刀伤,头颅被砍下丢在一旁,是靠检查尸体和随身携带的东西确认沈行身份的。
淮左府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写密信报告,同时用冰块将尸体封存,火速运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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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信上有详细描述体貌特征,包括尸体身上宫奴的刺青都有逼真描摹,沈令仔仔细细看过,点了点头,说如果没写错,那么应该是沈行。
重新接过了信,叶骁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沈令沉沉问道,觉得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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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叶横波。
沈令在心内默默的想。
前世今生沈行都和横波勾结,他又死在横波停留期间的淮左府,凶手只能是叶横波。
沈令认为很可能就是沈行走投无路前去寻找横波,反被横波灭口。
但这里其实有问题,横波大可以把沈行的尸体秘密处理掉,对她来说又不难,为何要故意留下来让人发现这个线索?
心内这么想着,沈令摇了摇头,说沈行横行跋扈,所行不法陷害忠良仇家太多,谁杀的他还真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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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又仔细看了验尸报告,皱了一下眉,他没再说什么,只说等尸体送到,他要亲自去验尸。
说罢,他轻轻一笑,柔和地道,沈侯,今日煮了你喜欢的杂菜粥,味道如何?
沈令垂下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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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令房内红烛高烧,他没有睡。
叶骁知道,但是叶骁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
——沈行之死,在这里便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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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清晖宫内传来了一声长而凄惨的悲鸣。
烟姬手里攥着一封密信,扑倒在榻上,宫人刚要过来,被她厉声喝开。
她匍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有气力动弹,她颤抖着,重新看着手中的密信,吃力地把那些漆黑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在眼里,咽下去,烙在心头。
沈行死了。
她的沈行死了。她的爱人死了。
深宫十数年,与她相互依偎,靠着彼此才活下来的男人,死了——被人杀了,尸首分离,凄惨地躺在遥远的淮左府,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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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姬是在八岁那年,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被卖进宫里做宫奴的。
她被分到流风阁陈充容那里当差,充容正得宠,顺风顺水又要博贤名,再加上她美貌伶俐又乖巧可爱,于所有人中格外偏宠她,日子也就过得还算顺遂。
然后她就在小小的年纪,遇到了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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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遇到沈行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妒恨他受宠的太监勒住脖子,往房梁上吊——他那么瘦弱,个子又小,像一个荡悠悠的幽魂挂在空中。
她把人吓走,少年砸到地上,像一条被摔在地上翻了白的鱼。
她怕得很,但鼓足勇气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她其实怕得想哭,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此时不能哭,少年掐着自己喉咙咳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蹲在他身前,拿着一方素白帕子,轻轻地替他把脸孔抹干净,用尽所有力气,对他勉强笑了笑,颤着声道:“小哥哥,你没事儿吧,我扶你起来。”
美貌的少年看了她一会儿,无声伸出手,她费力地把他扶起来,他嘶着嗓子问她,“你叫什么?”
“烟儿。”
“我叫沈行。”他点点头,说完这句便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虚软足下每一步的路。
那一年,沈行只有十一岁。
然后他们俩便这么相互扶持着在深宫中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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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保护她,她也保护他。
沈行把自己最后的、所有的人性,全部寄存在她的怀抱中。
沈行在她怀中放声大哭、开怀大笑,说“我好疼”、“我想死”、“烟儿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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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着他的头发,用温暖的眼神和柔软带着桂花香味儿的微笑,把濒临破碎的沈行,温柔地重新黏合。
日后秽行后宫、残害妃嫔皇嗣、祸乱北齐的怪物此时尚且蜷缩在残破不堪的人形皮囊里,抓住残存的所有良知,把自己交托给了那是尚且懵懂纯善的她的手上。
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每天都会在中午所有人都午睡的时候,溜到旁边僻静花园,沈行袖了最好的新作点心,她用手绢包了今日获赐的蜜饯,俩人躲在湖石山洞里,依偎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小鸟一样啄食着对方手上的食物。
她的亲人把她卖掉了,但是还好,她还有阿行。
沈行给他们规划了一个甜蜜的后半生:他年纪再大一些,得了官职,在宫外开府,就把她聘娶出去,多攒些钱,一过三十,年老色衰,便离开京城,去乡下找个安生地方,买一片庄子,做对富足的农家夫妻,他在院子里种几棵桑树,他会养蚕,她会纺织刺绣,就这么在好日头下头慢悠悠地纺出布来,裁两身一个色的衣服。
然后她稚气地说,冬天太冷,怕起不来怎么办?
沈行捧着她的脸,笑眯眯地说,那就不起来,咱们窝在炕上,饿得不行了再起来。
她摸摸肚子,说那我可得在炕柜子里放一匣点心,饿了吃点,就能睡到下午了。
沈行故意板起脸,说懒婆子!最多睡到中午。
俩人就嘻嘻哈哈在湖石又冷又潮,小小的空间里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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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个梦倏忽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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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行十五岁,升任掖庭的监作,终于能穿上官袍,宫内人人见了都恭敬地尊他一声沈太监那年。
失宠的陈充容将十二岁的她献给了皇帝——她和沈行的人生,就这么轻易地被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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