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
怎么讲呢?打小就生活在聪明人堆里,触目所及都是靠谱爹妈的横波不大能理解谢娘的思考逻辑。
她都不说谢娘快四十的人了,天真到以为自己真能当太后了,只说她这个事的本质。
年幼天真被人骗奸,生下孩子无力抚养,只能送人——好,始乱终弃自然是北齐国主的错,谢娘算所托非人和迫不得已,但是后来几个儿子是她自己亲手养出来的不孝子吧?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儿子不孝,哦,看到被她抛弃的大儿子发达了,转头就去告官,要大儿子认自己当娘,不待这样的啊。
她不应该先告官把自己家那几个把亲娘赶出家门的不孝子告官艹翻么?
她养都没养过冯映,凭啥这时候来让冯映负责任?
这就好比一个人被前头的马车撞倒了,爬到路中央拦住路人要负责任,这不脑子有坑么?
想到这里,横波愤愤不平起来,给冯映倒了杯茶。
1734
冯映看她无缘无故忽然就气起来,捧了茶杯多看了她一眼,横波忽然没头没脑地道:“要不这事儿……我办了?”
冯映有些诧异地看她,她本来脸上挂着个气鼓鼓的表情,但被冯映如此认真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正色道:“因为你会难过啊……”
冯映这回真的诧异起来了,横波心里想,今天算是值了,居然能看到他两次真正的表情。
1735
他惊讶的样子看起来好看得很,像只第一次看到下雪,伸出爪子去碰触,被冰了爪尖的小猫。
1736
她认真地又补了一句:“毕竟她是你的生母。”
1737
冯映垂了一下眼,他摩挲左腕胎记,横波皱着眉扯了一下他的手,他怔了一怔,复杂地瞥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胎记的烙印,重又看向横波,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低声道:“……她不是我母亲。”
他说我的母亲姓王,李家王氏。
那是个胖胖的妇人,看着慈祥脾气却暴躁得很,他读书不用心就拿篾条打他的腿。
但她又那么爱他,节衣缩食供他读书,和自己的丈夫吃糠咽菜,而他和妹妹每天碗里都有荤腥。
然后他的母亲就被打死在鲁王门口。
他的母亲、父亲、妹妹,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
谢娘只是生育了他而已。
说到这里,他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但我确实很难过……怎么说呢,就是,二十五年之后,我再一次被生育我的人抛弃了。”
他皱了一下眉,“而我真正难过的地方是……我又要牺牲无辜的人了。”
1738
他看着横波,眉目之间的神色横波看着都觉得舌尖发苦。
他对她说,“我和殿下一样,我们都会为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完全无辜的人。但我和殿下又不一样。”
“殿下清楚自己的本质,而且直面这个本质——殿下是一头猎食权力的凶兽,野兽是不会对嘴里的肉心怀愧疚的,肉只关乎好不好吃能不能吃饱,无不无辜跟吞下肉的野兽没有一点关系。”
“我也知道自己的本质,我是个伪善的人。”
他笔直地看着横波,漆黑的眸子如同天上摇曳的星子,“我记得每一个被我牺牲掉的无辜的人。我会因为牺牲他们而痛苦,我会一边哭一边杀害无辜的人,达成我的目的——这真的相当恶心。这种伪善比诸殿下堂堂正正的不在乎来讲,卑鄙而且无耻。”
“但是我做不到不在乎。卑鄙恶心也好,无耻也好,我就是做不到。”
“我清清楚楚记得为我而死的每一个无辜者,名字、容貌、对我说过的话和……他们的死。”
“我知道他们不需要我在乎,他们要的是好好活下去,但是我剥夺了他们这个机会,正如我的父母被鲁王剥夺了生命。”
“我在做的事,某个意义上和先主、鲁王毫无区别。”
“他们剥夺无辜者的生命为了取乐,我是为了我的理想,两者相比,真不好说谁更下等——但是对被牺牲的无辜者都是一样的,他们成了别人脚下血淋淋的垫脚石。”
“所以,这些事必须我亲自来做。殿下来做,不过是徒然让殿下手上沾无辜之血而已,杀谢娘维护的是我的统治、巩固的是我的权力、我知情、我允许,动手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过是杀人刀,握刀的人、挥动它的人,都是我。”
“难道只要我不挥刀,我就无罪了么?不。所杀无辜,其罪在我。”
他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一些,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隐隐有一种微弱的缠绵之意,“我有些时候,真的非常羡慕殿下。殿下是真正天潢贵胄,鞭笞宇内,四顾**,堂堂正正承一国之不祥污秽,天生王骨,天生的的不在乎。”
1739
说到这里,他轻轻阖了一下眼,长长的睫羽扑簌簌在他面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叹息一般道:“这一次,要牺牲的是生育我的人啦……殿下刚才说谢娘自作自受,但在我看来,她又何其无辜呢?年幼被骗,青年丧夫,中年儿子不孝,她走投无路,偶然寻到长子,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诚如殿下所说,她确实有错,但是那些错有错到需要用她的名、她的儿子儿媳、她的孙子孙女来填么?”
横波皱眉不语,他睁开眼,极长地叹了一声:“……何其无辜。”
谢娘的命运,就在这一声长叹中被决定了。
1740
八月十三,冯映更改行程,只带数百轻骑与叶横波,日夜兼程赶回成安京。
半路上他接获三省与宗正寺拟定的方案,冯映回了一封勃然震怒的御书,要求按照其中从速的方案来,拟了一份明发天下的诏书递送给叶骁
1741
叶骁接到冯映的草诏,看完之后啧啧两声。
诏书主要内容就是,村妇疯悖,竟以此事亵渎先主先后,其罪如同谋逆,当族!
叶骁神秘兮兮地拿给沈令看,暗搓搓地说,案子查都没查就先直接给了处罚,我寻思,这该不会真是他亲妈吧?
沈令多少也这么觉得,但是第一他真不知情,第二他维护冯映,只说这种案子如果国主定了性,确定谢氏不是他生母,那确实没什么好查的。
叶骁没说话,深灰色的眼睛眯着看他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0章 109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