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
横波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惶惶，她显出了一种小女孩一般幼稚的神态，不知所措。
但这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她眉毛一挑，微微无助张开的嘴唇复又抿成了一条线，浅灰色的眸子里脆弱一扫而空，冯映望着这样强自飞快振作的横波，神情慢慢温柔了下来，眉宇间那股惯常的清冷倦愁淡下去，浮上一股少见的雍容自持，他缓缓执起横波的一只手，感觉到她微微一怔，他漆黑的眸子笔直看着横波，俯首在她掌心轻轻一吻，“但是至少，你在北齐还有我。横波，我允你北齐为聘，此生惟你，绝无二色。”
横波浑身巨震，她刚刚撑起来的振作被冯映一句话击得粉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惊讶神色。
“你值得。”冯映轻轻翻掌，与她十指相扣，小心翼翼，珍而重之，“横波。”他唤她的名字，“你只需记得，你值得，对冯映而言，你价值连城，而我所能给你的，犹自嫌轻。”
语罢，他再一次低头，温柔郑重地吻了她的指尖。
这是冯映第一次主动吻她。
冯映的嘴唇干而柔软，因为疏于保养而有些微的龟裂。横波凝视着他，一瞬不瞬，待冯映抬头，她唇角猛的一扬，笑道：“我自然有这个价值。就算我现在不姓叶了，我也值得。”
她说，技不如人，天运不拂，输了我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笔直看向冯映，“那，输了塑月，北齐总要给我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居然重又有了意气，像是片刻之前那个沮丧绝望的叶横波并不存在一般。
1913
叶家人真是古怪。冯映想，叶横波也好，叶骁也好，都是机关算尽的人，身上却一丝阴霾气都没有，只有一股灼热的少年意气。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来，他点点头，说好。
他在榻上立起膝盖，越过几案，捧起横波的面孔，对她柔声道：“只要你全心全意为北齐，不将北齐卷入战争、让人民富庶安康，它就是你的，我发誓。我不会活太久，北齐很快就会是你和你的孩子的——它终归会是你的。”
然后他靠近一点横波，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美丽的面孔，“然后，塑月总有一天，它的冠冕会戴到淌着你的血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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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仿佛某个古老的神祗借用凡人的躯体做出的郑重宣言，在那一瞬间，横波完全被冯映的气势所摄。
她只能点头。
然后她看到清俊的男人喃喃了一句，好横波，俯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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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以为冯映要吻她，虚虚阖上眼，随即，她额间一暖。
冯映温柔而虔诚的，吻了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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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东宫，叶骁就直接躺了。
任何意义的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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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在看到沈令的一瞬间，话都没说，晃了晃人就直接栽下去，麻溜失去意识。
到了即将交子的时候，叶骁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沈令急忙上前，却发现叶骁猛的睁开眼睛，露出在黑暗中也略微泛着幽光，朱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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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在倒下的一瞬间，他的意识便沉入了久违的尸座之间——然后一把就被永夜幽给抄起来。
发帐后的永夜女王明显有点儿气急败坏，她这次伸出来的是一只不知道什么鸟的巨大爪子，一根指爪就有半个叶骁大，把他牢牢握在掌心，拖到发帐跟前，开口就一顿问：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这小兔崽子上次跑路之前跟我说的你还记得么？你说章阳绗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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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眨巴眨巴深灰色的眼睛，看看发帐里的亲妈再看看亲妈攥着自己的爪子再想想亲妈开口第一句话是问那个见都没见过亲爹，瞬间所有的委屈难过全部爆发，他抱着永夜幽巨大的爪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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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还越想越气，抱着亲妈爪子泄愤一样啃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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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一哭，永夜幽就跟被扎漏气的水囊一样一下就瘪了，又哄又劝，最后低声下气地说小鸟儿别哭了，阿娘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叶骁才抹着眼睛抽泣着止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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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是太难过了，再加上封印破了四重，所以魂身相离，落入尸座之间。
等他好了些，永夜幽又好声好气哄了半天，他抽噎撒了会儿娇，把有关龙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永夜幽说了。
先说章阳绗的事，永夜幽说他不可能活着，章阳绗应该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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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说秘术续命？
永夜幽恨得又伸出一只爪子拧他的嘴，说我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了么？龙楼除了天生有长寿天赋的白山家，其余所有家族，把秘术堆满，最高也就把命续到一百一十九岁，三百岁？白山家最高寿命记录二百七都没到好么？想啥呢，章阳绗能活三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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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永夜幽想了想，打了个补丁，“我跟阿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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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阿澪是她的兄长永夜皇子永夜澪，章阳绗的异母长兄。
这位是龙楼史上数得着的狠茬，按永夜幽的说法，她哥能力跟她比也就差一点点，对她极是疼爱，抓到一个人，永夜澪吃肉，永夜幽吃魂，干干净净一点儿渣都不剩。
当她兴致勃勃想展开讲讲他们兄妹两个日常怎么吃饭的时候，叶骁揉着耳朵表示谢谢我并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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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章阳绗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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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摸摸下巴：这就有意思了，永夜幽斩钉截铁说章阳绗不可能活着，但他不觉得犀炎在说谎。
他正想着，发帐后面庞大臃肿的影子忽然摇曳了一下，永夜幽立了起来，望着虚空中一个方向，过了一会儿，帐内才传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永夜幽低低地道：“……有讨厌的东西靠近了。”
“啊，啥？”
“……章阳。”永夜幽沉默了一下，慢慢地吐出章阳大君的别名，“玄光昊真正的、此世的爱子。”
然后叶骁听到自己的母亲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声干涩得仿佛是两块钢铁的摩擦声，“诸神之中，只有玄光昊没有赐福给我，所以小鸟儿，虽然诸神爱你不如爱我，但只有你集合了所有诸神血脉啊。”
她说，一旦失去“屏障”，小鸟儿，你就如同暗夜中的巨大火炬，此世的一切“非人”都会向你而来。比如龙楼，比如即将到来的——章阳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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