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上门订纸人的妇人在门口等她,见到郁熹温和道:“叫我李妈就好,辛苦姑娘了,最近府上在办丧事,此次回来带的人手又不够,只能劳烦你送上门。”
“没事没事。”郁熹慌张地摆摆手,又想起自己的宏图大志,努力克服恐人的毛病试图推销一下:“节哀,若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
只是这话说出口,怎么听怎么奇怪?郁熹一下陷入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话。
时雨见状嘴角露出点无奈的弧度,对着妇人浅浅一拜:“郁姑娘的意思是,她做的纸人精巧扎实,虽是丧葬之品却也不曾马虎,这次李府急用也是尽心尽力完成了。若是李府有认识的人也需要,麻烦李妈提一提我们家。”
说完还不动声色地塞了几个铜板到李妈手里。
郁熹震惊地看向时雨,不是,你一个纸人精怎么如此熟练,比她还懂人情世故啊?
李妈倒也没拒绝这点孝敬,和善地笑了笑:“郁姑娘不必紧张,李府当家的待人一向宽和,且姑娘这手艺确实不错。随我进来吧,夫人有赏。”
原本迫不及待想离开的郁熹听到赏钱,不由两眼亮了亮,慢腾腾地抬脚跟上去。
李府她也算进出两回了,不过之前都是直进直出,这次由李妈带着穿来绕去,才发现这里比她想的还要大。
先前见这里还有几分荒芜之态,如今一看倒是崭新许多。院内的杂草已经清理干净,换上了成团的姹紫嫣红。石板间的青苔、廊下的蛛网也一扫而尽,逐渐显露出这间宅邸原本的素雅模样。
传闻江东城的北街住着的都是大户人家,要么有钱财,要么有权势,单看这院内的格调和布置,便知此言不虚。
郁熹好奇地扫了几眼就安静地跟在李妈身后,她对自己的财力有自知之明,就不梦想古代的大别墅了。
一路上时不时有丫鬟小厮停下向李妈行礼,看来她在李府的地位不低,三人最后在一间院前停下,李妈先是问了门口的仆妇:“夫人在房间里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李妈对郁熹道了句“稍等”,让她们在门口等着,自己先单独进了里屋。
郁熹安安静静在门口候着,只是不知为何,门口的仆妇瞧了她好几眼,每瞧一次郁熹的脑袋就要低几分。
后边她实在受不了,正想拉着时雨往旁边躲躲,仆妇终于开口低声问道:“你可是东街巷子尾卖灯笼那家的大姑娘?”
莫非这个人认识原主?郁熹答了一句“是”,抬起头飞速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在原主记忆里找到相似的脸。
只是刚刚对视那一眼,她似乎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情?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仆妇叹了一声,见郁熹举止乖巧也不东张西望,倒是起了几分好感,心道日后有机会可以帮衬一下。
好了,确认刚刚没看错,郁熹心下了然,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李府的消息网这么广,连底下的人都知道她被父母抛下的事?
郁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仆妇也没再说什么,好在几分钟后她就被李妈叫了进去,只是独独让她一个人进去,时雨被留在外边。
或许是这几日习惯了和时雨形影不离,骤然分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郁熹心里竟升出几分不安。
见郁熹走得磨磨蹭蹭,时雨垂眼瞧见了她紧绷的侧脸,以及时不时扫向他的余光,不由浅笑道:“没事,我就在外边等你。”
心思被人拆穿,郁熹脸上微微发烫,心里嘀咕了两句她才不怕,只是往前走的脚步却松快了些。
被李妈领着进了屋子,郁熹刚踏进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檀香。房门被关上,郁熹有样学样行了个礼才抬头朝前看去。
主屋正中的高台上供奉着一尊脚踏莲花,手持锡杖的地藏菩萨像。下方一全身素白的女子正双手合十,对着袅袅的香台行了三个端正的拜礼。
等女子转过身来,郁熹的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养尊处优。虽是身着素衣,头上也只簪了一只银钗,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优雅的贵气。
单从外貌看,顶多二十出头,但她眉眼肃穆,眼底蕴着一抹积年累月的风霜,凭白多添了些年岁。
“夫人,这位就是郁姑娘。”李妈恭恭敬敬,将郁熹引到女子面前。
李愫云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眼静立在旁的郁熹,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道:“抬起头来。”
怎么大户人家领个赏银还这么麻烦?只是来都来了,郁熹也不能当场走人,只好依言抬起头。
对上一双清亮黝黑的眸子,李愫云顿了一下微微蹙眉,她不喜欢这双眼睛,生机太甚。
只是时间紧张,由不得她精挑细选,李愫云又问道:“今年几岁,可曾婚配?”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领个赏银还要查户口本?郁熹不解,还是如实道:“今年十六,不曾婚配。”
听到不曾婚配,李愫云向李妈递了个眼神,得到后者的点头示意,她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郁熹有些单薄的身子。
年纪相仿,身子干净,体形也相似,罢了,就她吧。
李愫云一锤定音:“李妈,将人带下去吧。”
“是。”李妈松了口气,带着郁熹出了房间,又转身轻轻关上门,才抬脚往外走。
郁熹一头雾水,等出了院子往外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忍不住问道:“李妈,夫人是何意?这赏钱......”
李妈转过头,依旧看起来慈眉善目,只道:“姑娘莫急,先随我来。”
等三人又顺着回廊走到另一间房里,李妈示意郁熹坐下,这才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四十枚铜钱:“这是尾金,姑娘收好。”
好歹钱是拿到手了,郁熹也没数一股脑塞进荷包,正准备起身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李妈又拿出两粒不算小的碎银。
“这是夫人的赏赐,姑娘请收好。”
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面上,郁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脚也粘在地板上不动了。
这李府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赏钱居然是银子!这还是她穿过来第一次看到银子!
看这两粒银子的成色和分量,郁熹知道后边两个月她都可以躺平啥也不用干了。
“多谢夫人。”喜滋滋地将银子扫进荷包里,郁熹不忘道一声谢,准备带着鼓起来的荷包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
“姑娘且慢。”李妈却突然制止了她,又从腰间掏出两张纸,笑意盈盈:“这是郁家铺子的地契和姑娘的卖身契,从现在起,姑娘已经是李府的人了。”
啥?郁熹脑子嗡地一声,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满脸不可置信。所以原主不是被丢下,是直接被卖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充斥心中,她原本以为那对狗爹娘重男轻女到没边了,却没想到是完全没把大女儿当人的地步!
时雨要冷静不少,从李妈手里拿过两张契书,确认没问题后才递给郁熹。
心烦意乱地扫了一眼,郁熹看到签名和手掌印就来气,说出的话也有些硬邦邦:“既是如此,容我回去打包些衣物过来。”
怪不得那仆妇一脸同情,哪有当父母的主动卖这么大的姑娘?幸好她不是原主,不然真得伤心死。
李妈也不恼,收好契约后安抚道:“姑娘无需担心,一应用具待会儿我差人给你送来,原先的东西就不必了。”
语气软和,话里的意思却强硬,郁熹还没从打击中缓过神来,懒得争辨只好先答应下来。
只是李妈还没说完,视线转向时雨,言语中全是暗示:“这位公子?”
其他东西都没什么,但时雨必须和她在一起!郁熹腾地一下站起来,抱住时雨的胳膊张口就来:“这是我的远房表弟,因家中出事这几日才过来投奔,我在姨妈牌位前发过誓,此生一定要照顾好表弟,绝不会同他分开!”
原以为对方不会答应,郁熹都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谁知李妈只是点了点头:“如此,这位公子便先留下吧。”
“今日奔波劳累了半日,姑娘先歇息吧,公子住隔壁的厢房便好,我就先不叨扰了。”
李妈说完就退了出去,徒留郁熹在原地稀里糊涂。
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话,能不能先商量一下把她的卖身契赎回来?恐人的她做不来丫鬟这活啊!
不过话说回来,李妈的态度怎么怪怪的?都是卖进来做丫鬟的人了,为何还对她客客气气?总不至于是买个主子回来吧?
郁熹脑子里一团乱麻,抬头对上时雨关切的视线,眼眶发酸:“时雨,日后我可怎么办?呜呜,刚刚只是情急之下不想和你分开,但你是纸人精,是自由的,你走吧。”
话虽这样说,攥着时雨胳膊的力度却越来越发紧。
心里有些好笑,耳畔却重复着那句“不想和你分开”。耳朵尖似乎有点热意,时雨错开视线,任由郁熹抱着他的胳膊,缓声道:“我先不走,此事有蹊跷,我们先看看再说。”
下意识压低声音,好让人听不出他语气里略微的上扬之意。
另一边,李妈回到李愫云房间回了话,得知郁熹非要留下一个男子后,李愫云停下了手上捻动的佛珠,神色冰冷:“他们可有肌肤之亲?”
李妈摇了摇头,将打听到的如实汇报:“时公子确实是这几日才来的江东城,平日里只是帮着做活。我观二人之间并无私相授受的情意,应是无碍。”
李愫云的脸色缓和半分,闭上眼继续捻动佛珠:“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省得我们费心再找。”
“是。”李妈应声正要退下,扫见桌上的饭菜纹丝不动,心里一酸不由劝道:“夫人,小姐若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打算,也定会高兴的。”
听到“小姐”二字时,李愫云的眼珠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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