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几日,郁熹照例吃素焚香沐浴,只是多了一份上下午准点去念经文的工作。
其余的时间闲着无聊,郁熹让芷荷给她找来一些竹篾纸片,自己躲在屋子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
每日除了吃饭和诵经,时雨竟连她面都见不上。即便如此,他也没开口问过,只是视线放在郁熹身上的时间逐日增加。
这夜他依旧盘坐在床上调息,长兴早被他支去睡觉,子时过了一半时,耳朵突然捕捉到门被轻手轻脚推开的声音。
还没睁开眼,几缕檀香争先恐后钻入鼻腔,同郁熹这几日的熏香一模一样,似乎格外好闻。
知道这夜半三更偷偷闯入的人是谁,时雨反而不急着睁眼,想看看郁熹想要作甚。
脚步声先是在门口停了片刻,像是确认了房内只有他一个人,才蹑手蹑脚地一步步靠近床边。
眼前有阴影摇晃,带动起一股又一股的香风,应是郁熹在挥手,想看看他是否睡着了。
偶尔她的袖口会擦到他散在床上的衣摆,两人的距离分明有些过近,他却还是没动。
按照礼节,在郁熹刚进来时他就该“醒过来”,抑或是在她走近时,从容不迫地睁开眼睛,说不定还能将这胆大的少女吓一跳。
可是这两个时间点他都没动,任由郁熹离自己越来越近,如今倒是不好突然睁眼,反而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时雨心里第一次升出近似懊恼的不自在感,却没发现面前的郁熹已经停下动作。
“时雨,别睡啦,快起来玩。”
耳畔突然传来灼热的气息,时雨猛然一惊,搅得心口那只蚂蚁也醒了过来,像是不满他半夜搅扰好眠,冷不丁咬下一口。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口,却牵连出几缕陌生的酥麻,让时雨不得不睁开眼睛,恰好对上郁熹笑意吟吟的眸子,还有藏于眼底的一丝得意。
蚂蚁似乎动得更厉害,时雨没有错开视线,近距离看着郁熹语调平稳,带着点茫然:“郁姑娘,我心口处好像爬进了一只蚂蚁。”
“蚂蚁?”郁熹疑惑地扫了一眼时雨的胸口,嘟囔道:“不应该啊,我又没有涂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将小郎君乱拿乱放。”
见时雨神色有些克制,郁熹跃跃欲试:“很不舒服吗?要不我拆开来看看?万一真有蚂蚁筑窝,也好早点清理。”
不舒服吗?时雨自问,却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承认。他只是觉得陌生,陌生到掺杂着几分无措。
“不必,兴许只是我的错觉。”时雨终于移开视线,起身下了床。
郁熹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要是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跟我说,毕竟是我做出这副壳子,我得对你负责。你放心,我的手艺很好的,就算拆开也能保证......”
时雨的脚步一顿,平生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郁姑娘打算负责多久?”
“啊?”郁熹止住话头,隐隐约约觉得时雨今晚好像有点怪怪的,迷迷糊糊道:“能多久,就多久吧。”
面前的人似是轻笑了一声,时雨转过来又恢复了往日温煦的模样:“郁姑娘深夜造访,有什么事吗?”
被这一打岔郁熹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经时雨提醒才小声道:“走,跟我出去,动静小点,别把芷荷和长兴弄醒了。”
这方院子虽不算大,正对着大门的左手边却辟出一方小池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现出几颗垂柳的影子,看着倒是有几分意趣。
郁熹示意时雨跟上,等到了小池边他才发现假石旁放着一个篓子,上面还盖了层布挡住里边的东西。
将篓子抱于胸前,郁熹兴致勃勃:“你先闭上眼睛。”
不知郁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雨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心道今夜似乎不宜睁眼。
听着身旁郁熹忙活的动静,似是点了蜡烛有光影掠过,又有什么轻轻破开水面的声音。
如此几番,郁熹终于开口:“好了,可以睁眼。”
时雨睫毛微动,刚睁眼视线就被池中的几点火光吸引去。只见上面漂浮着几盏形态各异的花灯,大多是小动物形状,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出自郁熹之手。
“之前见你多看了几眼那兔子花灯,想着你喜欢就多做了些,有兔子、老虎、鸟、鱼、羊这些,看看你喜欢吗?”
“还没报答你之前的救命之恩,后边你又帮我做了不少活,这些花灯就当是小小的谢意,等日后我发达了再好好答谢你。”
夜风将郁熹的话轻柔地送到耳边,时雨本想说不用报答,都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但瞧见郁熹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答应下来:“好。”
被人报恩,也可以是如此愉快的心情吗?时雨不明白,却觉得心里那只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蚂蚁,又缓缓伸出了触须。
“来来来,还有好多,今夜放个痛快!”郁熹蹲下来,不由分说塞了一盏到时雨手里,又拿起另外一盏示范。
“看,先把蜡油滴到这个位置,就可以把蜡烛固定上去,再放到水里就好啦。”
郁熹又放出一盏,全然没注意到时雨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她身上,没怎么看向花灯。
“据说放花灯还可以许愿,看样子今晚我们可以许好多好多愿。”郁熹闭上眼念念有词:“保佑我暴富,保佑我暴富,保佑我暴富......”
时雨在听到“我们”两个字时耳朵微动,学着郁熹的样子放了盏老虎灯,心里的愿望却没说出口。
月光如水,照得蹲在河边的二人影子交叠在一起,一人嘴里嘀咕个不停,另一人却始终安静不言,只是视线偶尔落到对方身上时,眼里透着细碎的笑意。
等花灯挤挤挨挨将一整个池面填满,篓子里也空了。郁熹满意地拍拍手,对着一池子明明灭灭露出笑容。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虽然她常年龟缩在家没什么乐子,但偶尔兴致来了,倒是有说干就干的架势。
花灯放完了,郁熹打了个呵欠,对时雨懒洋洋道:“走吧,回去睡觉,明日我还得去给那小姐念经呢。”
明明同吃同住,她就不懂怎么时雨闲着,就自己要念经?
见郁熹面露困倦,时雨也没多说什么。二人同行回房,在门口将要分开时,郁熹突然叫住时雨:“晚安,额,就是祝你睡个好觉的意思。”
说完又想起时雨不用睡觉,补了句:“那就祝你好好调息。”
时雨浅笑应道:“好,祝你也睡个好觉。”等郁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才轻声低语:“晚安。”
——
又是三天过去,郁熹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按理说死者停灵三日就该下葬,最多停个七日也差不多了,但她都来了六天,还不见李府有将这小姐下葬的准备。
更诡异的是,她发现李小姐的尸体状态几乎毫无变化,跟她前几日看到的一模一样,古代已经有这么成熟的防腐技术?她连一点技术手段的苗头都看不出来。
另外其他人的态度也很奇怪,李小姐停灵几日,别说一个吊唁的人都没看见,每日她去念经时,除去第一日还有李妈和玉蓉在,其余时间只有她们院中的四个人,瞧着倒像是刻意避开这处地方。
而且至今她都不清楚这李小姐姓甚名谁,就连在李府待了七年的芷荷都不知晓,只说李小姐体弱平时只在院里修养,足不出户连府里下人都没几个见过。
第七日的晚上,瞧见送吃食的是玉蓉,而芷荷不见踪影,郁熹就知道这诡异的局面应该是要打破了。
“玉蓉姐姐,芷荷那丫头去哪了?今天怎劳烦你亲自送东西过来?”郁熹再次带入演戏的角色,尽可能自然地试探。
玉蓉大抵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不藏着掖着:“今日确实有事要同郁姑娘商议,不便让旁人知晓。姑娘稍安勿躁,等饭后我自会一一道来。”
郁熹满意了,也不嫌弃这一桌菜依旧青青白白,不过看份量倒是比前几日多不少。
饭间,郁熹嗅到一阵幽香,甚至时不时盖过她身上的檀香,等确认来源是玉蓉身上,随口夸了一句:“玉蓉姐姐身上的熏香挺特别。”
“是吗?这是夫人赏赐的香,若是姑娘喜欢,可以送过来一份。”玉蓉笑着接话,笼在袖中的手指却瞬间收紧。
“不必,我就随口说说。”郁熹婉拒,她本就不喜熏香,更别说还是她人的赏赐,倒不至于夺人所爱。
玉蓉暗中注意着郁熹的一举一动,见她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手指又慢慢松开来。
等郁熹吃完,玉蓉吩咐人撤下碗碟,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这是夫人吩咐的顶级好茶,郁姑娘试试。”
热茶入口溢出层层馨香,确实是好茶。玉蓉的行为举止十分自然,郁熹也没起什么疑心,只等着她开口说明。
只是等一杯茶喝完,玉蓉还没有解释的样子,郁熹刚想主动询问,突然身形一晃,手里的茶杯脱手发出“咚”地一声,顺势在桌上滚了一圈。
“姑娘?”玉蓉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像隔着几层厚纱一般模糊,郁熹勉强支起沉重的眼皮看过去,只见玉蓉分裂成好几个,影影绰绰,每个都状似担忧地看向她,却毫无意外之色。
中计了,郁熹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不对,想挣扎着站起来,却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倒向了玉蓉。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上传来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把她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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