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阳县。
已经彻底得知真相的越若如今正呆呆的靠在卓黎身上,他左手的小臂在舒钧走后便一直有隐隐的灼热感。
越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袖口向上拉起。他的小臂此刻正闪着莹白的光,那光慢慢的向肘间蔓延,却总会在一段时间后再默默退回去,像是在跃跃欲试的试探,但却总是不敢真的跨过那条线。
其实在越若拉起衣服时,那光便猛地增强了不少,越若笑笑,学着舒钧的样子,和他的小臂说话,“听话,我并不觉得刚才那位仙长是在说假话吓唬你,她可能真的会毁了我们的。”
那光越来越强,越若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像是**岁的小姑娘,脆生生的,“我才不怕她呢!”
怎么听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越若右手轻抚上去,他说,“我怕。”
他手上的光慢慢暗了下去,脑海中也再没有声音出现。
卓黎起身,同时也扶起了越若,她转头看着红色的喜堂和那个晕倒的知宾,接着她松开了扶着越若的手,沉缓而坚定道:“妻夫对拜——”
说着,她跪了下去。
越若无言地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个人,接着笑着摇摇头,眼泪却直接溢出了眼眶。
卓黎仰头看他,固执地重复:“妻夫对拜——”
见越若还是没有动作,她再次道:“妻夫对拜——”
“谢谢……谢谢你……”越若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他崩溃地蹲下身,抱住了跪着的卓黎,“可是我不能啊,我是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你呢,你是那么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男子……没必要为了我……”
卓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她道:“阿若,没有再比你好的人了。我的正君,名字只能越若,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好了,”卓黎象征性地将越若的身体推开一点,“快来,就剩下最后一步我们就是妻夫了,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越若没动,他道:“可是那位仙长说……”
卓黎道:“她说什么不重要,哪怕我们只能做一刻妻夫,我也要娶你,我等了这么久,你忍心让我白等吗?”
“阿若,”卓黎深吸一口气,她一字一顿道:“妻夫对拜——”
越若哭着摇摇头,只抱着她不撒手。
过了会儿,他听到了卓黎带着颤抖的声音,“阿若,我求你……”
越若终是没有能继续狠下心。
他缓缓放开了卓黎,而后跪在了软垫上,和她完成了仪式。
三叩首。
一叩苍天,在他经历了无数痛苦后,将卓黎送给了他,为的是在她们即将修成正果时来当头一棒。
苍天不仁,命运不公,普度众生不渡他。
二叩人心,无冤无仇,有人胆敢下毒杀人,抛尸荒野,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有人不顾生死,倾尽所有只为和他共结秦晋只好。
恨得怨不得,毕竟他命如草芥,亦有人视若珍宝。
三叩卓黎,谢她不顾一切,欲为他与天争命。
越若知她所求,却不能满足。
到头来他只能伤爱人所爱,让恶人继续逍遥人间。
越若头触及软垫,眼底猩红一片。
为什么?
他命运不济流落风尘,却从来不曾做什么丧天害理的事,如今横死复生……
也许就是他命不该绝呢?
越若抬头看向卓黎,她也抬起了头,脸色有些青白,却笑得温润深情,她说,“阿若,我们是妻夫了,不管怎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越若道;“我们先看看赵先生吧。”
赵先生是曾阳县的主簿,被卓黎请来当了这次成亲仪式的知宾。
卓黎过去看了下,赵先生鼻息正常,但是却一直昏迷。她叫了几声都不见赵先生醒来。
今天卓黎给府上所有的下人都放了三日假,于是她只能和越若一起扶着昏迷的赵先生,将她暂时安置在了一间客房内。
出了客房门,卓黎一把抱起了越若,越若惊呼一声,挽住了她的颈项。
卓黎近来身体本就不是很好,但她抱着越若时却极为稳当,她一步一步,把自己的正君抱紧了新房,放在了床上,而后她也坐在了床边。
此时正值冬日,卓黎却出了一身汗,越若伸手,给她揉着有些发抖的手臂,他问;“妻主,你想我怎么样呢?”
卓黎毫不犹豫道:“我想你好好活着。”
越若没再说话,只是一直默默地他揉着手臂,良久道:“都听妻主的。”
卓黎抱紧越若,露出了今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微笑。
卓黎和越若吃了些早前准备好的饭菜,有些凉了,不过二人都没抱怨。
长夜而至,她们度过了新婚之夜,越若欢场沉浮,却第一次在床上哭了出来,卓黎吻去他的眼泪,柔声道:“别怕,我一直都在。”
“是,”越若说,“会的。”
你会一直都在的。
一夜很快过去,夜色阑珊,光亮已经开始透过窗棂侵入室内,他的手臂也开始慢慢发热,越若知道,是时候了。
他看向卓黎的睡颜,温柔地笑了。
舒钧带着曲清辞无声出现在了屋内,她一进来便直接对上了越若刚抬起头的视线。
越若无声地对舒钧道:“别让她知道。”
卓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眉头微皱,正要睁眼之时,舒钧伸了手,她很快又进入了沉眠。
越若掀开被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绣鸳鸯的合欢襟,下身穿着同色亵裤,对着舒钧曲清辞两个女人也没有任何羞涩,落落大方地下了床,而后他随手扯过一件红色外衫罩在了身上。
“我想换个地方死,”越若看向舒钧,“在她睡觉的地方死去,太不吉利了。”
舒钧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自己挑个地方。”
越若走在前面,他正在卓黎府中找个合适的地方。
虽说不想死在她的卧房,但是他也不想离她太远。
越若赤着脚,他随手拿的那件罩衫也只是外衣外的丝质薄衫,此刻他却并不觉得冷,平静地走在卓黎府中,看着她平日生活的地方,心中升起无限柔情。
曲清辞都能看到他行动间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润白色纤腰,真不负蝶仙盛名。她脸色有些微红,而后转头看向了舒钧。
上神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对如此诱惑的景象,全当没看见一般。
走了一会儿,越若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片木槿花丛旁对舒钧说;“就这里吧仙长,我需要做什么呢?”
舒钧道;“躺下,什么都别想,剩下的我来。”
越若闻言,便准备直接在石子路上躺下,倒是曲清辞拦下了他。
“你等等,”曲清辞伸手拦住了他,而后她拿出她的青色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白色的长毛毯子铺在了地上,“躺在这上面吧,地上凉……还不舒服。”
越若点点头,依言躺在了毯子上。
舒钧拿出一个布幡,那布幡上有玉质长棍,上面扭扭曲曲刻满了字。
舒钧将棍子立在石子路上,刚一松手,那玉棍便直接自动插进了石子地里。
周围骤然有了风声,曲清辞能看到远处朦胧的白影正在迅速向这里集聚,她惊讶出声,“……招魂幡?”
这是仙人和鬼差用来使人界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现身的法器,并且可以吸引那些鬼魂向其靠近。
舒钧竖起招魂幡后,直接扔给曲清辞一个白色瓷瓶,“记得把他的三魂七魄都收齐了。”而后她抬手竖起一个圆形结界。
“闭眼,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睁开。”越若听舒钧道,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左手小臂开始发热,逐渐温度越来越高,他痛苦地皱起了双眉,却一直紧紧闭着双眼。
卓黎……那个人……
爱他到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不顾一切地要留在他身边……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受一丝伤害呢?
足够了,能够与她做一日幸福妻夫,已经足够了……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怨他骗了她。
手臂越来越痛,越若双手握拳,指甲已经嵌入了肉里。忽然白光一闪,他闭着的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种光芒,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曲清辞手中拿着白瓶,认真地将越若完整的灵魂收了进去。
结界外沾了一层薄薄的浅白色魂魄,有人的,但大部分都是各种小动物的。这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在册的鬼魂,入不得轮回,便只能游荡在人间,它们没什么神通,影响不了世人,隔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消散。
这种没有执念注定消散的魂魄,普通情况下仙鬼都看不见,只有借助招魂幡,仙人和鬼差才能看到它们白色的轮廓。
若没有招魂幡和收魂瓶,越若的魂魄也将会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舒钧手中握着一截和婴儿小臂大小一般的白骨,那白骨盈盈润润,上面干干净净,不沾任何血肉。她将招魂幡收了起来,结界上的白色魂魄都在一瞬间看不到了,而后她收起了结界。
舒钧看向结界外站着的卓黎,她道:“你居然不阻止?”
从越若走出房门的时候,舒钧便让卓黎醒了过来。然而卓黎却只是跟在她们身后,甚至都没让越若发现她。
卓黎像是根本没看到舒钧,她踉跄地走向躺在那里的越若。
没了玲珑骨,越若的肉身回到了他被杀那一夜时的样子。他面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身上也有不少枝丫石头刮出的血痕淤青。
卓黎半抱起他,她的脸紧紧贴合他的,蹭了满脸的血污,她喃喃道:“我在的,妻主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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