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楼在花街向来受欢迎,多得是络绎不绝的客人和风情万种的美人,在蝶舞楼中,每年都有一个男子会被选为蝶仙,是蝶舞楼的台柱子,每年为他慕名而来的客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近几年的蝶仙,是十五岁挂牌,一舞名动宁宜,初夜卖了五千两银子的越若。
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就是几十两银子,可想而知当年越若是如何得受欢迎。
越若自小被卖进青楼,在没接客以前,也曾经幻想过话本中的故事能够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个有钱有势的女人,看上了他的妩媚多情又或才艺非凡,愿意一掷千金将他赎出蝶舞楼,而后两个人做对寻常的恩爱妻夫。
不过这种幻想在他接客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淡了许多,等到越若十八岁,已经在蝶舞楼当了三年的蝶仙,每夜都与不同的女人恩爱缠绵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没有了。
他在泥潭中已经深陷太久,再出来也不复曾经干净,怎么可能会有人视他如珍宝。
后来的某一天,越若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名叫卓黎,本在主城云京为官,在党派之争中被当了弃子,下放到了宁宜,做了宁宜城曾阳县的县令。
她初来之时,被同僚邀请到蝶舞楼消遣,只一眼,那个在中间跳舞的男人便印在了自己心里,再难以抹去。
同行的人看到卓黎那副样子,理解地笑笑,“越若啊,可是这蝶舞楼的头牌,卓县令若有兴趣,我替卓县令包他一夜。”
卓黎点点头。
那晚,卓黎没有对越若有任何越轨,反而是合衣抱着他聊了一夜。聊得也不是悱恻感情,只是些单纯的诗词歌赋,人生抱负。
越若沉浸欢场,什么话不会说?这位恩客若要聊这些,他便陪着,只是听着她清亮儒雅的声音,难免还是有了些不一样的心思,说话间也有了三分真意。
第二天天亮,卓黎离开蝶舞楼,心里便开始盘算着怎么将越若赎出来。
盘算了半天,再加上从别处了解到的信息,卓黎才知道越若的身价,她若想将他赎出,几乎难如登天。
不过这个心思卓黎倒是从来没有搁下,只是觉得要想抱得美人归,得想办法。在这期间她时不时去蝶舞楼看越若跳舞,有时候花钱包他一晚,依旧什么都不做。
卓黎从不和越若说什么喜欢,也不谈想要娶他,甚至在越若接其他恩客的时候,就只是笑笑回家。
包下越若的时候,她就和他说说寻常话,偶尔给他买些糕点,送些首饰。
一年半的时间,一贯如此。
越若从卓黎第一次抱着他睡觉那晚,就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喜欢,但却没怎么当真。
毕竟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一个女人短暂地爱他一下实属正常,不过这种爱不长久也不深刻,没什么珍贵的,廉价得很。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能坚持这么久。
渐渐地越若也对这个清俊、儒雅的书生心生爱意,开始想要和她共度余生。
其实自从遇见卓黎之后,越若便渐渐不接客了,除了一些十分难缠的客人,饶玉不允许他不接,他也就不再挣扎接下。尤其当半年期过,他真的倾心卓黎之后,就再没有接过除了卓黎之外的客,一次都没有。
他只是更加频繁地在台上跳舞,为蝶舞楼引客。
其中的艰难也不少,但因为顾着卓黎是县令,饶玉也实在不好怎么样。
一晚,卓黎又包了越若。
那是中秋之夜,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巨大的圆月悬在天边,月华倾泻而下,越若侧身站在窗边望着那抹银白色,卓黎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圆桌上看着一本游记。
她们是那么像一对寻常妻夫,只不过却身处青楼。
“卓小姐,”越若开口叫她,轻声笑了下,“窗外如此良辰美景,你不来看看,只是看书么?”
卓黎抬头,越若和半侧月亮印入眼底,她道:“确实很美,不过我在这里也能看到。”
越若不再说话,良久沉默,他轻声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卓黎不解:“什么?”
“比如你爱慕我,比如你想娶我,比如你想和我共度……”越若的声音有些急切,但说着说着便再说不下去。
闻言卓黎放下了书,走向越若,她道:“阿若,我确实想,很想很想,但是我……我做不到。”
她不是仗势欺人的贪官,也没多少钱,更从未想过因为官职而强迫饶玉将越若的卖身契拿出来,更何况她也不能。
卓黎是被下放至此,主城云京还有她的案底,也多得是想要抓住她的错处,彻底将她按死的人。卓黎娶个风尘男子确实不妥,但还不至于是错处,若是仗势强娶,那第二天便会有折子递进京去。
她将个中无奈和越若慢慢说了,接着道:“我没办法真的将你赎出娶你,所以……也没资格和你说心悦于你。”
所以她尽可能地对他好,却从不说情也不谈以后。
无法实现,便只能不去承诺。
越若柔柔笑了笑,他道:“我做了蝶舞楼头牌这么多年,赚得钱其实也不少,但也没有到能自己把自己赎出来的地步,不过……差不了多少了。问题是我是饶玉的摇钱树,他怎么可能轻易让我走?”
卓黎抬手轻抚越若的长发,“若是合乎法理,我这个县令自然也不是白当的。”
冬至那日,和卓黎吃过饺子后的夜间,将卓黎送走后,越若拿着自己和卓黎的全部家当找到了饶玉,“爹爹,我攒够赎自己的钱了。”
饶玉坐在圆桌边,闻言也没惊讶,他道:“若若啊,这么些年我待你就像亲儿子一般,除了接客也没强迫你干过什么……”
越若将数张银票放在了桌上,笑道:“是啊,所以谢谢爹爹。”
他对饶玉,这么些年下来,爱恨其实真的都淡了。
早些年他确实挣扎过,但如今早已看开。
饶玉闻言,抬手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越若的卖身契,“这就是你的卖身契,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走?外面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越若坚定道:“是。”
饶玉将银票细细数了,而后收起,他又将卖身契取出,放在了方才放银票的地方,“今天是冬至呢,若要走也不急在今晚,先和爹爹吃一顿饺子吧。”见越若要拒绝,他抬眼轻笑,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风韵,“若若可别拒绝我这最后一个请求,你离开了这儿想必也不会再回来,最后一次了,我还有些体己话想和你说说呢……”
越若方才便看到了放在桌子正中的那盘饺子,他闻言坐下,拿起显然是给他备的那副碗筷,应道:“好。”
那是越若此生吃得最后一顿饺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馅大皮薄,味道十分好,可惜里面加了本不该有的致命毒药。
夜色正浓,秋祥背着一个灰色的麻袋出了蝶舞楼,没惊动任何人,她拿着铁牒,骑马去了东城门。
出城时守小门的一人正要详查,却被身边同是守门的人拦住了,“老郑,都说了是些被褥,有什么好查的,我这儿有些小钱,下了岗,请你吃酒!”
老郑了然,意有所指道:“你有了钱,那可不能少了我的啊。”
秋祥拿出一个荷包,递到了她手上,“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秋祥出了城门,直奔宁宜最高的那座山——小孤山。
秋祥爬上小孤山,将越若从麻袋中取出,拿小匕首划破了他的脸,不想再有人能认出他,而后秋祥将他扔了下去。
小孤山陡险且高,爬山不易下山更难,等秋祥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间,她刚一进蝶舞楼立马就去找饶玉,房门开着,她探身进去,就看到了满脸震惊的饶玉和那个看上去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脸上干干净净没受到任何伤害的越若。
秋祥一瞬间怔在原地,她藏在袖口的小匕首掉了出来,刀鞘上还沾着些已经干透的血迹,那是之前在划花越若脸的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
秋祥听越若道:“爹爹,你有没有见过我那个深色的檀木匣子,或者楼里的哥哥弟弟们有没有见过,那里装着我很重要的东西,如今不见了。”
说话间越若看到了秋祥,他也没什么异样,继续说完了要说的话。
明明……明明他已经死了!
脸被划上了纵横交错的伤痕从山上丢了下去,如今居然活生生站着了她面前!
“鬼……鬼啊!!”
秋祥惊叫出声,她颤抖地指着越若,对饶玉喊道:“掌柜的,我……我明明就把他……”
而后她直接跪坐在地上,开始给越若磕头,哭诉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都是掌柜的指使我的,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你找他别找我啊!”
饶玉闻言直接将一个花盆扔向了秋祥,瓷器碎裂在秋祥身前,伴随着饶玉尖锐急切的话,将她钉在了那里,“你在瞎说些什么?!好好睁眼看看,谁是鬼?大白天的不好好睡觉来我这里发疯,是饭吃得不够多要吃板子么?!”
不等秋祥再说什么,饶玉高声喊道:“秋阳,秋阳呢,把这个发了疯的人拉回房间去,没我吩咐别让她出来!”
很快有人将秋祥带了下去。
闹剧结束,一旁看着的越若面容越来越不解,他看向依旧惊魂未定的饶玉,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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