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穆琰端坐在书桌前，随手删了光脑搜索栏里的“寓意好的古诗词”，输入一行“寓意好的成语”，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跳出来，穆琰刷了几页，觉得都还不错，但又都没有很好。
光脑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您已经连续工作两个小时了，请注意休息哦。】
穆琰看到提醒，才恍然觉得脖颈连同肩膀僵硬一片，他站起身前后左右活动着脖子，脑子里却还在想着给009取名字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009太像真人了，还是因为它要拿这个名字去办身份证明，穆琰总觉得自己要慎重一点，再慎重一点。
揉着脖子的手停住了，009那句“我会以你哥哥的身份，和你一起上学。”突然出现在穆琰的脑海里。
其实说是兄弟也是可以的，毕竟爸爸留下来的，也就只有自己和009两个了。
而且，有这样一个又好看又厉害的机器人哥哥，感觉也挺好的。
如果是哥哥的话……
穆琰连忙打开光脑，将新华字典调出来，兴奋地找到王字旁的目录。
一个个顺着往下念。
字形要好看，听着要好听，叫着要顺口，写起来不能特别复杂也不能特别简单，用的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生僻……
碰到差不多可以的还要看看字的含义怎么样。
穆琰满意地看向自己面前划的乱七八糟的本子，最后圈出了一个“琛”字。
“琛”，珍宝、宝物的意思。
看着好看，听着好听，寓意也好。
穆琰重新从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将“穆琛”两个字一笔一划写上去，对折放在一边，准备明天给009.
不知道为什么，给009取名字和给UR6688取编号一点都不一样，直接跟他说的话，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形似小时候逼着穆羊人叫自己“火炎王大人”的羞耻感。
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穆琰摊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澡睡觉。
不成想，他刚洗完澡出来时就看到次卧的门开着，009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为什么觉得是在等自己呢，因为门一打开，009就迅速转头看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穆琰脚步顿了顿，问009说：“有什么事吗？”
009点头，站起身走到穆琰面前，认真地看着他：“晚安，祝你好梦。”
穆琰下意识回了一句：“晚安”，接着问：“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009笑得温柔又好看，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好像一弯月牙，又好像盛了漫天的星河：“没有了，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晚安。”
穆琰不理解，但尊重，于是他郑重地将009给他的祝福返送回去：“晚安，也祝你好梦。”
009摇头失笑：“谢谢小琰，但机器人是不会做梦的。”
对哦，机器人怎么可能会做梦，穆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冲009歉意地笑了笑，复又问道：“那你会睡觉吗？”
009依旧摇头：“不会，但我可以安静地躺着，不发出任何动静。”
“啊——”穆琰感叹了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长夜漫漫，它要这么躺一晚上吗？
看到穆琰为难的神情，009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往主卧推：“所以晚安是机器人的下班指令哦，要每天和我说晚安。”
这样一说穆琰反而豁然开朗了，他顺着009的力道往卧室走，边走边说：“那我要是不和你说晚安，你不就要一直工作了？”
009点头：“当然，不过我是你的陪伴机器人，工作就是陪你，晚上我要是不下班，工作就是陪你睡觉，你需要吗？”
穆琰想到当今社会，陪伴机器人的另一个用途，僵了一瞬，正好主卧也到了，他连忙转身冲着009：“晚安晚安晚安！”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009看着面前合上的房门，笑容敛起，恢复了惯常面无表情的样子。
它转身回到次卧，关上门，学着人类的样子平躺到床上，将被子拉至下巴，随后把手放在身侧，闭上了眼睛。
保持着这个姿势，009调出“学习资料”文件夹，里面有一个名为“待办清单”的文档。
009将文档上的“睡前相互说一声晚安（培养一个亲密的小习惯）”打上勾。
里面还有“进行一场愉快的聊天（真诚地赞美他）”、“一起看完一场电影（表现你们品味相同）”这种打完勾的，和“一起享受一趟愉快的旅行（表现你的优良品质）”、“帮他解决遇到的难题（温柔且谦卑）”……这种没打过勾的，零零总总一共一百零五条。
打完勾后，009关上文件夹，接收着穆琰光脑中穆羊人的数据，慢慢地，一人一机器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重合起来。
-
第二天一早，穆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看009同时放下喝粥的空碗，连忙将揣在衣兜里的纸条拿出来推过来：“呐，你的名字，看看怎么样？”
语气松弛中透着紧张，随意中透着得意。
009双手拿起餐桌上的纸条，打开后认真地念了出来：“穆、琛。”
随后合上纸条，小心地放进口袋，看向穆琰：“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很好听，含义也好，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兄弟，谢谢小琰。”
穆琰一边内心疯狂尖叫：他懂我！他全都懂！一边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下巴：“不用谢，你喜欢就好，这样你就可以去办身份证明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穆琛摇头：“不用，已经办好了。”
穆琰吃惊地瞪着他。
穆琛抬手一挥，光屏带着一张身份证明出现在两人眼前。
姓名：穆琛
户主姓名：穆琰
与户主关系：兄弟
……
穆琰连忙点开自己这里的主证明，赫然发现自己名下多了一个哥哥。
看到穆琰瞪目结舌的表情，穆琛神情微顿，目光落在光屏里的身份证明上，察觉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穆博士办了一些，我刚刚往上面填了个名字。”
穆博士确实办了一些，约等于0.01，他在想着送009去到穆琰身边时点开了户籍网站，穆琛也确实刚刚填了名字，约等于0.1，至于剩下的那99.89，就在其中隐身了。
穆琰听他这么说，这才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爸爸办的啊。”
穆琛微笑：“当然。”
穆琰想起昨天说过的，等身份证明办好，就带009出去玩的事，但那时候他以为办身份证明很麻烦，起码得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足够他和009熟悉起来，计划好一场舒适的旅行。
不过虽然超出了计划范围，但穆琰也不想食言，于是问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正好你身份证明也办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穆琛看出穆琰心里的想法，摇摇头：“过段时间吧，我先在家附近转转。”
穆琰连忙说：“也好，先熟悉一下周围环境，等晚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穆琛一边点头，一边顺手注册了一个账号，加上省一中的校长发去一条：“您好，我想捐款。”
眼看着气氛要冷下来，穆琛状似随口一问：“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穆琰想了想，最先浮在脑海里的，是顾风华那张带着上框眼镜、微挑起一边唇角的脸，继而想到了自己光脑里正在倒计时的书。
他斩钉截铁对穆琛说：“我要学习。”
却没想到穆琛点点头，对他说：“我能看看你看的书吗？我也懂一点人工智能。”
一个人工智能对你说，我能看看你学习人工智能的书吗，我也懂一点人工智能。
穆琰闭了闭眼睛，一边强行忽略一片抓马的内心，告诉自己：这是爸爸做的机器人，也是他留下来的唯一成果。一边打开光脑给穆琛看书。
穆琛一边看一边说：“这几本我都看过，你可以重点看一下这个《神经网络与深度学习》，其他的我传一份提纲给你，然后还有几本工具书，我都标了重点，也一并传给你。”
光脑震动了几声，穆琰点开简单扫了一遍，发现不愧是机器人，穆琛做的提纲详略得当，还包含了许多一看就是延伸的东西。
穆琰将文件分类存在光脑里，向穆琛道谢。
穆琛摆手：“没事，能帮到你就好，以后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你知道的，我在实验室每天都没什么事，也不能出去。”
所以就学习是吗？
穆琰心情复杂地点头，抱着光脑回了卧室。
傍晚，UR6688催了三遍之后，穆琰总算一脸兴奋地从卧室出来了，他一坐到餐桌边上就激动地对穆琛说：“你真的很厉害，感觉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提纲上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是我不会的又全都讲到了。”
穆琛笑得风光霁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是吗，那真的太好了。”
穆琰还沉浸在兴奋里，用力点头：“省了我好多时间，而且这样学习太爽了。”
穆琛：“能帮到你就好。”
吃完饭穆琰想起上午的承诺，再加上穆琛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于是说：“我带你去周围逛逛吧。”
-
两人一齐进到升降梯，穆琰规划着等会的路线：“先去公园转转，然后去逛超市，可以吗？”
穆琛说：“可以。”
公园里有一条小道两旁排列着整整齐齐的白玉兰，穆琰带着穆琛走在开满白花的绿荫下，深吸一口白兰香，转头看向穆琛：“你能闻到香气吗？”
穆琛也吸了一口：“当然，不过确实是第一次闻，很香。”
这点倒是真的，009自诞生起就一直在实验室，它在网络上看过世界上所有的风景，但从来没有真实地感受过一次。
正巧这时候一朵开得正好的花落下来，穆琰伸手接住，递给穆琛：“白玉兰送你的见面礼。”
穆琛将花插在胸口的口袋：“那谢谢它了。”
两人出了小道，白兰香渐渐淡去，只余下穆琛胸口的那一抹。
“看那边，那个是紫藤花，要去坐坐吗？”穆琰指着一处爬满紫藤花的亭子对穆琛说。
“好。”
亭子旁没有灯，只有月华打在最顶的紫藤上，留下一点光亮，黑漆漆的亭子和连廊里，成双成对的人影或坐或站。
穆琰一心想要带着穆琛看紫藤花，倒是忘了这回事，现在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衣袖被拉了拉，穆琛指着深处的一处廊道说：“那里没人，我们过去吧。”
紫藤花的香气不大，坐在正底下也只能闻到隐隐约约的一点，晚风习习，黑暗中穆琰张开双臂，过了几秒他就看到对面的穆琛学着他的样子，也张开双臂。
“舒不舒服？”
“很舒服。”
两人临走之时，穆琰照旧接了一朵紫藤花给穆琛：“紫藤花的见面礼。”
穆琛笑：“谢谢紫藤花。”
两人一路逛下来，在公园里收获……了海棠、苦楝、木绣球的见面礼。
就好像穆琰在代表世界对他说：“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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