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天蒙蒙亮就去了玉京外驻扎的军营,处理军务,观摩训练,甚至在抽空和除了钦元春与钦元冬之外的几个将军切磋了一下,在一片哀嚎中,未时就迫不及待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太君云祯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吩咐府里的下人进行大扫除,就连将军府门口两座石狮子都擦得锃亮。
临近午时,采买的人归来,除了小厨房需要的食材以外,还来了各种新鲜瓜果和果脯蜜饯,最后居然加了一盆娇艳的秋海棠。
云祯到底年纪大了,快步走了一上午,亲自监督下人扫洒,此刻有些站不住,受过伤的那只腿在隐隐作痛,单手拄了一柄凰头杖,另一只手抚着那盆秋海棠,笑得比花都艳。
“晚燕,晚燕。”她大声招呼道,“快来,把花拿进去,从我的私库里拿那个,那个之前圣人御赐的那个五颜六色的花瓶。”
她说的圣人其实指的是大桓的开国女帝桓高帝,那花瓶都赐了许多年了,她到底年纪大了,记不清名字,只记得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晚燕是云祯的贴身侍女,尽管她看起来还年轻,但她母亲以前就是伺候云祯的,她自小耳濡目染,对抚国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十分了解,包括云祯私库里头的东西。
“是那个掐丝珐琅的五彩釉瓷瓶吧。”晚燕补充道。
“对,就是那个,就用那个把这花插上,摆在咱们茶厅里头。”
那花瓶已经是花得人看一眼都会报官的程度了,这秋海棠的颜色更是艳,配在一起简直。但晚燕并不想对将军府上下一脉相承的奇怪审美表达什么看法,她习惯得面色都没有变一下,依旧笑得温柔,上前搀扶着云祯道:“老夫人怎么想起在茶厅里头摆插花了呢?”
要知道抚国将军府上上下下全是老大粗,倒也不是不识字的那种老大粗,书房里还是有许多兵书的,字也写得遒劲有力能入眼,可要说起什么风花雪月,那是一窍不通的。
当年云琼的母亲,抚国大将军云泽还在时,就常常因为不解风情而和自己的正夫闹矛盾,例如把正夫带回来的梅枝当枯枝从窗户里扔了,大半夜被赶出房间以后,可怜兮兮地扒在院子里满地找什么的。
“她们这些文官不就好这一口么。”云祯还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笑眯眯道,“瑾儿和他那个娘一样,就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人,我这也不能给将军府丢面子啊。”
云祯是草根出生,自己的正夫只是个乡野村夫,大字不识,也不会风花雪月,但一手针线活做得极好,云琼的母亲云泽长到十岁的时候,身上的每件衣服每双鞋子都是云祯正夫自己缝的。
不过云祯的正夫年少过得苦,早早耗尽了心力,在云泽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申时不到,抚国将军府全员戒备,守在大门后头的门吏都是云祯老太太亲自选的,府里功夫最好的家丁,耳聪目明,隔着门都能清楚地听见接近大门的脚步声。
小厨房叮呤咣啷响个不停,就连早就告老请辞,回家颐养天年的将军府老厨娘都被请了回来,亲自掌勺,力求做出和圣人宴请百官时候一样的丰盛的晚食来。
当然,所有人都没有考虑到,白若松之前官职太小,其实根本没资格参加圣人的宴请,自然也不知晓圣人的晚宴究竟吃啥。
申初过三刻,抚国将军府连抄手游廊的地面都被反复擦得掉了一层皮,红泥小炉上的茶水滚了又滚,还是没有等到人,云祯开始着急起来,亲自去门口查看,门前守着的门吏再三保证没有错过人,云祯才拄着拐杖一边叹气一边往回走。
“晚燕,你说那什么探花娘子是不是后悔了啊。”她心里开始担忧起来。
自从知晓云琼心有所属以后,她第一回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把这个探花娘子查了个底朝天。
白若松明面上的身份十分简单,就是被盛雪城守门校尉收养的孤女,没什么可说道的,但来到玉京后经历的事情可就多了。
云祯常年在府中避世,外头的消息极少打听,也是头一回晓得原来白若松这个探花娘子的传闻这么多。
什么掷果盈车的美娘子啊,躲言相榜下捉婿躲进了玉京衙门啊,驳了圣人赐婚被下放到刑部司做小主事啊,和瑾儿一块外出剿匪立了大功重获圣人青眼啊。
“看来是一块剿匪剿出感情来了。”云祯点点头,觉得白若松虽然是个文官,但能够跟着云血军一块去剿匪,也算有勇有谋,她十分满意。
“不过这个驳回圣人赐婚,怎么写着原因是心有所属啊。”云祯把密信递给晚燕,“晚燕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我年纪大了老花眼了。”
晚燕一瞧,笑了,道:“老夫人眼睛好得很呢,的确写着是心有所属。”
“这属的谁啊,难不成是什么老家还有相好没查到?”云祯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害怕中间真有什么猫腻,导致自己唯一的孙儿被磋磨。
“老夫人莫慌。”晚燕安慰她,“这盛雪城是边境五城,离云血军的驻地也不远,兴许二人便是从前就认识呢?”
云祯其实不这么觉得。
她这个孙儿在外头的名声有多差,她最清楚了,京里的媒人哪个听到不是唯恐避之不及。
白若松之前是白身,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云血军的军营,不可能像分巡一样日久生情。
可不是日久生情,难不成是一见钟情?
云琼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绝不是讨人喜欢的那一卦,就连她这个亲祖母,都时常被气得巴不得举起拐杖把人打死。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云祯已经触摸到了真相,不过是她自己不信罢了。
申正,云祯感觉自己的屁股在椅子上怎么也坐不住了,同样坐在茶厅里头的云琼倒是淡定,腰背挺直,手中举着一本兵书正在细细研读,云祯没事做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根本没有翻过书页。
申正又过一刻,云祯还没听到什么,垂首阅卷的云琼却是先抬起了头,往外看去。
果然,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有一人提着轻身功夫冲进了茶厅,高声道:“老夫人,来了!”
云祯倏地起身,袖子带翻了桌岸上早就凉透了的茶盏。
“啪咔嚓”一声脆响,被领着走在抄手游廊上头的白若松顿了顿,问一旁的周翁道:“有没有听到什么碎了的声音?”
周翁知道抚国将军府应该挺欢迎自己的,毕竟之前云祯满京给她的小嫡孙找合适的妻主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地夹道欢迎。
京官多傲慢,且氏族之间自成一派,根本不需要官媒相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尊为贵客的感觉了,有些飘飘欲仙,哪里有什么功夫去听碎了的声音,闻言有些迷茫道:“没有啊。”
那可能是听错了吧。
白若松想,总不能是云琼正和抚国将军府的老太君吵架吧。
在前边带路的耳聪目明的门吏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下了老太君的脸面。
几人走过干净得能让人脚下打滑的青石板路,白若松正想着云老太君是不是有什么洁癖呢,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抚国将军府的茶厅是云琼的父亲在世时候布置的,就在水榭旁的拐角处,南边和西边都不是墙壁,而是整面的可以打开的门栅,夏日打开通透又凉爽,冬日关上不透风却透光,明亮又温暖。
白若松跟着门吏踏入茶厅,入眼便是坐在上座的云老太君。
她精神奕烁,双眸锐利明亮,两鬓的白发比女帝都少,看着至少还能再活三四十年。
老太君端坐在一张有扶手的雕花胡椅上,脊背打得笔直,没有一丝靠在靠背上,面上微微含笑,用一种慈祥的目光打量着白若松。
白若松想到了上辈子自己的外祖母,虽说她没有云老太君这样有精神,却也总是用一种温柔慈祥的目光注视着白若松,摸她的头,给她整理书包,从柴火锅子里抠出香香的锅巴给她当零嘴。
云琼坐在侧座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卷,白若松这个角度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书,只能看见他微微垂着头,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眸中的情绪。
他没有看向白若松,可露在外头的耳垂却泛着可爱的淡红色。
周翁一礼,从怀里掏出了白若松早先准备好的写着生辰八字、身份背景之类的文书,递给旁边的侍从,便开始熟练地吹捧起了白若松。
他与白若松并不熟悉,所有的了解也都是来的路上刚知道的,但架不住他经验丰富,现在就是来了一坨狗屎,他也有信心可以把这狗屎吹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狗屎。
侍从捧着文书交给了老太君,老太君接过文书,打开都没有打开,便伸手示意,打断了周翁的喋喋不休。
“好孩子。”云祯开口,语气和蔼温柔,“上前来,让我瞧瞧。”
算是写道提亲了吧,嗯,算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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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第 2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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