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可怕的气味很快就击溃了江罗的心理防线,他在原地只坚持了几秒,就返身撒腿向来路狂奔,在鸡皮疙瘩的驱使下他爆发出了相当水平的速度,以至于在冲出大门后刹车不及,险些一头撞上了正在指挥撤退的颜宁。当场激起了一片惊呼。
颜宁顺利拽住了江罗的胳膊,免得他因为惯性栽倒在地:“你怎么啦?”
江罗喘了两口气:“停尸房里有——”
然后他看清了黑暗中众人的表情,剩下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在没有死尸阴气干扰的大厅,颜宁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荔枝露水终于显现出了它“洞察幽冥”的效果。尽管视野依然呈现黑白两色,但江罗却敏锐的发现了黑白背景下有些人不大对劲的微表情——他其实不会什么察言观色,但光看看表情都觉得这些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从脸色来看他们的心智已经被太平间的阴气影响(譬如他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大厅,居然没人敢上来问一句话),如果贸然捅穿停尸房里发生了什么,那可能当场就得吓昏几个。
“——停尸房里面有恶心得要命的东西。”他说:“这家医院管理绝对有问题,如果我是家属我绝对要投诉死它们。”
无论怎么说,蛆虫肯定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想想停尸柜里遗体现在可能的模样,家属只要过来看上一眼就绝对不会饶过了这间医院。不过想想太平间居然松懈得能让一群不满十六的孩子进进出出,那他们也确实该受些教训。
江罗说得有些含糊其辞,充分的给了听话的人以足够想象空间。于是江罗看到颜宁表情扭曲了那么一刹那,而后才嫌恶的回望太平间感应门:“那林源呢?你找到他了吗?”
江罗道:“我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但人应该是没事。停尸房太大,让人打开灯再来找吧。”
这句话刚一说完,他就突地闻到身后酸臭扑鼻,然后颜宁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伸手将他推到半米开外,而后自己纵身后跳,恰恰好躲过了从斜后方喷溅而来的酸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颜宁厉声问道。
从江罗冒冒失失闯入开始,这间大厅里就一直处于某种怪异的安静中,除了一开始有几声尖叫之外,剩下的时间里几乎只有江罗和颜宁一问一答在唱独角戏。一开始两人大概都觉得是阴气影响了神智,这些人在长时间的紧张后神经已经迟钝想不起要质问。但现在看来想不起要质问倒是真的,但麻木神经的恐怕不是什么紧张恐惧,而是某种更加难以忍受的生理折磨。在他们对话这短短一分钟里,大厅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弯下了腰,开始按压剧烈不适的胸口和胃部,而某些早就难以忍耐的人——如站在两人身后的白锦,则已经出而哇之,喷出了还泛着热气的胃酸。
这种景象激起了颜宁的恐惧,那一瞬间他觉得好不容易压下的作呕欲好像又开始在胸口涌动。于是他的口气变得相当之尖利:“——你到底在停尸房里看了什么?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但江罗似乎仍然不在状况,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近似瘫软在地的白锦,语气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纳闷:“这些人身上也没啥问题,什么怎么回事……”
没错,在江罗被道具加持了的视野里,白锦因为呕吐而狰狞扭曲的脸看着的确有些渗人,但也只是渗人。他没有在这张汗水淋漓的面孔上发现一点中邪的人该有的黑气绿气或者乱七八糟的印记之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那就是身上的阳气有些稀薄……但对于一个在太平间呆了半个小时的来说,阳气被削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吧?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口锅都甩不到始终大门紧闭的停尸房里,至少应该是由大厅里的诸位来背……
所以江罗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在大厅里就没做点什么?”
颜宁皱了皱眉毛,在黑白背景下他的表情颇有些阴森。“……我不知道。”他说:“这里黑灯瞎火,稍微远一点的人都只能看个大概。”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面,根据气味声音判断几米开外应该又多了几个呕吐者,但他却连这些人的大概方位都不能分辨,于是只有站在原地继续忍耐。
“那就没有什么不太正常的事?”
“有。”颜宁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活像是庙里雕刻的忿怒天神雕像,“几分钟前你还没有闯进来,我就已经闻到了白锦身上和嘴里的气味。在那几十秒钟里,他的气味变得非常……刺激。”
他没有说恶心或者难闻,但江罗立刻就领会了本意——显然这股气味已经不是普通的恶心或难闻可以形容,而更近似于精神上的折磨。
但江罗有些将信将疑:“……也许是他——口腔有问题?”
“小时候家里请客,我见过口气严重的人。”颜宁瞟了他一眼:“其中有些也确实让人恶心,但没有一个能到刚才白锦的地步。他嘴里冒出来的是一种死鱼烂虾高度**后的气味,那种肉质腐烂的臭味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生病生出来的……除非他晚饭吃的是二十个特制腌鱼罐头。”
江罗的眼神微妙的游移了一下——他知道这个特制罐头是什么东西。一年之前他们炮制过某种怪虫,为了复刻这种怪物的繁衍环境颜宁特意从某个地方订了十罐腌鱼罐头。当时这种在浓海水里与马肉一起发酵的臭鱼给了他极为深刻的影响,深刻到听到二十这个数量时,他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那就的确不太可能是生理方面的问题了。”他小声说:“但他身上确实看不出什么毛病……”
颜宁道:“有可能只是我们见识太少,看不出什么究竟。但无论如何,这些人能吐成这个样子,病因绝对不是出于自然,如果放任不管,拖延下去事情肯定会更麻烦。”
江罗没有表示反对。他们过去几年见过不少鬼魂作祟,知道这种东西激发的异样与平常的疾病性质迥异,一旦发作就会迅速恶化,绝对不存在中途还能依靠免疫力缓和挣扎的状况。如果现在吐的还只是食物胃酸,那么拖到他们叫人下来急救,这里的人大概就要连心肺都一起翻腾出来。
但在不知原因的状况下处理病情,就意味着他们得一次性处理掉所有的疑似病因。于是江罗还是表现出了一丝犹豫:
“清邪的符咒已经不够用了吧?”
对于他的能力而言,不要求特殊材料的符咒都是叱咄可办。但有些符咒的奇异要求,哪怕是以颜家的财力也难以招架——比如据记载能驱逐一切邪祟的这道清邪符咒,画符的墨水中就要掺入存世八百年往上的犀角粉末。当日颜宁为此想了无数的方法,最后是私下偷了他爸爸视若珍宝的那个唐代犀角镇纸才算炮制出了现在手上这几十张。哪怕平日里江罗没见过颜宁为钱发什么愁,一想到要在这里烧掉几十万,还是忍不住的肉痛。
但颜宁明显比他更有气魄,他甚至没有再经思索,就立刻下了决断:
“符咒画出来就是要用的。”
于是江罗再无话说。他们从颜宁的书包暗袋里拆出了那张被谨慎保存的珍贵符咒,然后用干青蒿引发的火焰点燃了它。这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在碧蓝的火焰中蜷曲,散发出的却是一种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
“按书上所说,最多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见效,当然如果法效不够,就可能要再烧一张……”江罗一边咕哝,一边凑过去查看瘫软在地的白锦。以他本心而言实在不希望再浪费一张,几十万砸在水里还能听个叮咚作响,要是烧了就只能闻闻味儿罢了。哪怕是再怎么大富大豪,这种一小时烧一个市中心商品房的熏香也能要人老命。
不过那几十万似乎并没有辜负它的价值。在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后,地上白锦抽搐的幅度似乎终于开始减小,江罗再往前凑了几步,能看到白锦汗水湿透的后背剧烈起伏,似乎正在费力喘气。
“喂,你没事吧?”
白锦的身体颤抖片刻,终于缓缓抬起了他**的脑袋。他在原地定了一秒,再慢慢仰头,面庞左转,从眼角里瞥见了江罗。从这个角度,江罗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开阖、抽搐,而后终于张开——
喷出了一口滚烫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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