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沉吟片刻，终于从久远的回忆里捞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印象。
“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承认，“多年前颜——颜总曾经计划投资东南亚。但后来反复推敲，还是觉得不熟悉市场，对本土的生意好处不大，没有多久就撤回了资金。商业行动而已。”
隐约之中，他听到仙家似乎呵呵一笑。
“没有多久就撤回了资金……没错，从明面上看确实如此。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怀疑过这种正常的商业举动。但巧的是我在东南亚还有那么一点人脉，仔细梳理了那几年出入境的大笔资金流动。最后你猜怎么样？颜家的资金的确从东南亚撤走了，但转头便买了一个专门从事进出口的贸易公司。而后以贸易公司在境外的资产为抵押，从东南亚当地的银行借到了大笔款项，利用这笔款项在东南亚好几个城市购入了房产。而后借着当地的手套做遮掩，长期持有着一堆明显没有投资价值的房产，无论行情如何是涨是跌，始终是不动如山，既不买入，也不卖出，甚至不对外出租——这是正常的商业行动么？”
颜宁不由愕然。
手指连接的丝线虽有波动，感知上却没有剧烈的起伏。仙家或许夸大了某些事实，但总体上应该没有撒谎……但这么一来就简直太可疑了！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论，把宝贵的流动资金滞留在陌生的市场，且在投资后多年不闻不问，都是**裸的浪费和挥霍。以颜宁的经验，自己那个精明强干的父亲或许不能算无遗策，但绝不会做出这种决策，更何况国内外转折多次，设置重重烟雾来掩盖持有几栋房产的事实……以常识而论，光是资金转这么多弯子，花费的成本就不知道有多少。哪怕他自己清楚自家家事，骤然这么一品味，也真是觉得疑点重重，难以自辩。
仙家觉察出了对方这点犹豫不定，稍一构思，立刻乘势追击，滔滔不绝：
“当然，这一点瑕疵并不能说明颜家有多大的问题。须知术士操纵凡人，有‘诡寄’、‘托身’、‘驭体’种种幻术。受术者往往是迷而不自知，在毫无察觉中沦为外人的傀儡。所以即使有怀疑，我也不会随意对凡人出手。只不过要格外警惕，在阁下身边稍做预备罢了……”
颜宁不由发笑：“那我倒是要谢谢你遵规守纪了？”
“不敢。”仙家安之若素：“只不过么，我做的‘预备’，也不算超出界限。到了A市的第一天，我便取出了培植多年的‘元丹’，拜托保安，埋入了两位居住小区的自来水总管道附近，以备万一……”
颜宁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急速思索——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么依笔记记载，“元丹”是灵物仿照人类烧炼外丹，以多年修为锤炼出的宝物；通常被视为“小内丹”，是用来应急救命，暂时凝聚修为、提炼法力的备用品……如果仙家所言不虚，那倒真是舍得痛下血本。
但将视同于内丹的元丹深埋在自来水管道附近，又有什么用意？
这一点涉及到内丹术的秘辛，以颜宁的所知一时间还真是困惑难解。但仙家似乎无意藏私，仅仅是稍一停顿，立刻做了提示：
“说实话也算凑巧，顶级小区里的自来水更加纯净，阴气凌冽，运输起法力来格外方便取巧……”
不同于人类根器俱全，可以“举目向日”。灵物修持多半是拜月参星，吸风饮露，法力内丹偏于阴性，与水流的纯阴之像恰恰相符。那么由元丹运输法力，经由自来水管道循环运输……
“法力周而复始，循环不休，就能自动积厚，而不会凭空散失。”颜宁喃喃道：“自来水管就等同于经络，金属管道隔绝阴阳，又恰恰可以遮蔽外界的探查……这个小区的地下，倒被你改造成了‘丹田’啊——况且，有如此大的丹田，就可以几乎无上限的循环积累，反复精炼真气，甚至比人身还要方便。”
他看了仙家一眼：
“不过要细说起来，既然元丹的法力可以不断加厚积累，那么多日准备下来，淤积的力量恐怕还要超出你这原身数倍。我和江罗的住宅都被摸清了底细，到时候只要用遗留的气息做引子锁定受术者，在地下预备个什么法术，那么仓促之下强横法力尽数爆发，产生的效果自然是无与伦比，哪怕我们身上有什么猫腻，想必也逃不过这迅猛一击……是吧？”
仙家却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不仅如此——我还安排好了管理人员，定时到小区的绿地洒水修剪。只要一段时间内没收到我的信号，他们便会在水里多加一点生姜，或者朱砂。
颜宁微微惊愕，随即想了起来：“生姜朱砂属阳，如果阴阳交迫，彼此激发，那么效力就会——”
效力就会狂猛增长，短时间内激增至十数倍，而不再是区区的“数倍”。十几倍于本体的法力，倾注于一个毫无防备的个体……这准备不算不缜密了。
当然，如此激增法力，等同于透支“元丹”、寅吃卯粮，危害不小。想必是仙家为紧急情况所预备的手段。
但现在老老实实交代出来，难道是在示威么？
颜宁心中殊无把握。他抬头望了望浩渺无际的“初宅”，问道：“那么，你说的‘一段时间’，究竟是几日呢？”
“不好说。”仙家慢吞吞道：“这时间有多长，八成还要看江先生这边什么时候有动静了……”
“不要紧。”颜宁打断了它，继续端详澄澈的上空：“以我的经验，这片法术营造的环境正在逐渐动摇——江罗即将从初宅中苏醒了。”
话音未落，兜头照来的光芒骤然闪耀，颜宁彷佛身不受力，飘飘然向着光芒炫目的上方浮去。仙家紧随其后，却忍不住失声惊呼，在气泡中扑腾挣扎。
当然，挣扎并不会有效力。颜宁瞥了仙家一眼，正打算开口让它别扰乱法术。但眼神一扫，却在闪耀夺目的光束中，看到了几个扭曲变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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