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寻淼回到动物园时,时间已经快到转点,园内灯火俱灭。
黑灯瞎火里,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她对山上环境足够熟悉,打亮手机灯光,绕了小路加快脚步,穿越重重的夜幕赶回房间。
直到走到门口才猛然想起,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人住——
乔锦昨天入职,为了上班方便已经搬进了宿舍,两人现在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现在进去,一定会吵醒她。
筱寻淼站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左右为难,但又无处可去,只能放轻动作开门。
托着钥匙圈一点点靠近门锁,钥匙在锁眼里转动,锁头发出“咔哒”一声,接着门一点点打开。
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可在此时此刻寂静如浓墨的夜色中,任何白日里微不可闻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乔锦还是被惊醒了。
筱寻淼倒吸一口冷气,压低音量用气声说:“对不起,吵醒你了,我火速弄完……晚安。”
“嗯,晚安。”
听到对方再次躺下,她咬着唇进浴室洗漱,潦草应付完,全程默念着“抱歉”,蹑足走到床边爬上去躺平,再不敢轻举妄动。
筱寻淼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脑子里萦绕着一团愁云。
接着悄无声息把头钻进被子里,捧起手机上网搜索【睡得晚如何不打扰室友睡觉】。
她正在浩如烟海的网页里来来回回翻找着最佳答案,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容息:【筱老师,我到家了。】
她正要回复,他又发来两条。
【下课太晚回去不方便,需不需要我提供住处?】
【我家还有空房间。】
这岂不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筱寻淼开心了三秒,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虽说两人现在已经初步建立看似靠谱的师徒关系,但要住在一起,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工作和生活之间必须划清界限,非授课时间还要嗅到工作对象的气息,那和二十四小时在上班也没有区别。
更何况,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回复:
【谢谢,不用了。】
放下手机把头探出被子,对面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乔锦还没睡着。
筱寻淼咬着唇,无形的不安与愧疚在黑暗中肆意蔓延。
长期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她必须得尽快搬走。
*
翌日清晨,筱寻淼醒来时,对面的床铺整理得平平整整,乔锦已经上班去了。
桌面上留了一张字条,大概是赶着出门匆忙写下,字迹略显潦草。
【淼淼,没关系~】
可筱寻淼不愿仗着朋友的包容为所欲为。
她点开租房软件,点进一套房子咨询。很快中介打来电话,热情洋溢地要带她去看房。
对方嗓门太大,筱寻淼把手机稍稍拿远:“……我就是先在网上看看。”
“看房子当然要实地看,线上可看不出好坏。”
中介又问:“你看我刚给你发的这套一室一厅小公寓怎么样?”
筱寻淼按开免提,戳进那几张图片。
房子的确不错,空间宽敞,采光明亮。特别是那张床垫,看起来有她现在的单人床三倍大,在上面滚几圈都不会掉下来。
她直接抛出最核心的问题:“这个多少钱?”
“一个月四千五,但是房主说按年付可以再便宜点。”
筱寻淼两眼一黑。
别说按年付了,她现在所有银行卡的余额加起来都凑不够一个月的房费。
她直言不讳:“这个太贵了,还有别的房子吗?”
中介又给她发了几套别的房源,什么价位的都有。
条件优越的自然就贵,与此相对,便宜的也就环境糟糕。
筱寻淼是第一次经历找房租房,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做人兜里空空,属实寸步难行。
最终气馁地开口:“你那里有女客户想找合租室友吗?”
中介快被她磨得没脾气:“那你有空来店里,我带你去看。”
……
海螺找房的逼仄门店里,几个穿工装的男男女女挤着坐在沙发上。
最近行情不好,筱寻淼推开小店的玻璃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火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头在手机上给那个中介发消息。
一个眼镜男青年从角落里挤出来,举手道:“筱女士,这里。”
他在电脑前点了几下,发给她一堆链接:“这八套都是适合你的房子,你要是方便,咱们这会儿就去现场看看?”
筱寻淼扫了一眼屏幕,波澜不惊地答:“可以。”
对她来说,房子合不合适,终究还是取决于价格。
这几套的确很适合,她手里的钱刚好够付一个月的房租。
逃出店内半是羡慕半是酸涩的空气,眼镜男骑上电动车,载着筱寻淼在各个小区之间穿梭。
看到第七套时,筱寻淼见到电梯都发晕,连连摆手:“不行了,看不动了。”
“那这几个里有你中意的吗?”
“都差不多,”筱寻淼想了想,随口选了一个,“就第三套吧。”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放大看后台表格里房东备注的要求,念道:“房租押一付三,水电费另算,无事不要互相打扰。”
又转过头来问她:“这些条件可以接受吗?”
筱寻淼满脸困惑:“……押一付三,是什么意思?”
眼镜男没想到她连这都不懂,先是一愣,只能耐心给她解释。
“房租要三个月一交,另外垫一个月房租作为押金。”
筱寻淼如鲠在喉,半晌才开口:“那其他几套呢,租金怎么付?”
“都是押一付三。”
眼镜男看着眼前一脸稚嫩的女孩,斟酌了片刻,问得委婉:“你是不是只是短租,想要月付的房子?”
筱寻淼“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捂住囊中羞涩的秘密。
“那我们还得去看看这最后一套,这个房东接受短租。”
第八套房子位于荣德小区,老小区没有电梯,全靠体力。
两个人吭哧吭哧爬楼梯上六楼,眼镜男取下腰间的钥匙串,找了半天才找到开门的钥匙。
锈迹斑斑的铁门“嘎嘎吱吱”打开,夹杂着灰尘的奇怪气息翻涌而来,冲得筱寻淼眉头紧皱。
她忙不迭捂住口鼻,却还是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房子里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眼镜男走上前拉开,临近正午的阳光落进来,照得空气中的尘埃粒粒分明。
他也被呛得两眼发酸,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快速打开窗户。
新鲜的空气透进室内,那股像在下水道腌了十年酸苦瓜的气味终于被稀释了几分。
气味的来源多半是卫生间。
筱寻淼不用看都能想到,这饱经沧桑的老房子,厕所是个什么情况。
她暂时不想直面那惨不忍睹的现实,直接略过那扇门,进了对外出租的那个房间。
房间太久无人居住,也充盈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闷味,面积也十分窄小。
床和衣柜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勉强又塞了套老式桌椅,她站在里头都略显拥挤。
但这已经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先租一个月,熬到容息给她发第一份工资,她就可以换个地方了。
至于这糟糕的卫生情况,搬进来之后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应该就差不多了。
临走时,筱寻淼扫了眼对面。
那间房离卫生间很近,紧闭的房门上还加了把大铜锁。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另一个房间住的是什么人?”
眼镜男生怕她跑单,解释:“绝对符合你的要求,是个女孩子,房东说她有工作。”
她这才收回视线,抬脚走出了大门。
*
房东老太太临时有事,直到月底,筱寻淼才与她签订了租房合同。
搬家的前一天,洛城下了整夜的雨。
筱寻淼一大早就爬起来收行李。
夏天很快就要来临,几件厚衣服不用带。加上她并没有打算在那地方长住,箱子里装完必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还空出了大半位置。
她把那五本教材和备课笔记放进去,刚好填满剩余的空间。
乔锦擦着脸,又过来劝她留下:“我早都适应了,你几点回来都不影响我睡觉。”
“房租都交了,人家可不会给我退。”
筱寻淼低头合拢箱子,又说:“动物园实在太远,长期这么跑来跑去也不方便。”
影响乔锦休息不说,容息一个要早起上班的人,还得熬着夜送她回来。
搬走的事已成定局。
乔锦想请假送她,筱寻淼摇了摇头。
就一个箱子,下山坐公交再走两步,爬个楼就到了,她一个人完全可以。
出了门却发现,这雨下得小路泥泞不堪,游客走的路又全是台阶,带着箱子更是不好走。
留给她的选择唯有给园内车辆通行的大道,平坦宽阔,但路程远了一半。
筱寻淼撑着伞往山下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潮湿的空气里,碎发贴紧额头,一阵又一阵发痒。
她空出手去拨开。
箱子瞬间得到自由,不受控制地顺着道路向下滑去。
筱寻淼怔了一秒,迅速跟在后面追。手里的伞在此时成了增加阻力的累赘,却又不能扔开。
而箱子越滑越快。
直愣愣撞上一辆上行的车辆,在碰撞中飞出去,挺尸一般砸在地上。
听见那两声闷响,筱寻淼心想,完了,要赔钱了。
她远远顿住脚步,恨不得立刻化作小熊猫躲进树丛里。
视线穿过伞面往外看去,模糊的雨幕中,那辆车在原地停住。
司机撑着伞下车,先去查看车头的情况,再转过身,看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
或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或许是雨天人容易产生幻觉。
筱寻淼摸了摸耳朵,那个人,刚刚,是不是笑出了声?
直到对方一步步走近,筱寻淼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形,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车主是容息,赔偿的费用可以从工资里扣。
下一秒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新问题。
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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