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端着黑沉的木托盘站在夫人身侧，头垂的低低的，只盯着托盘上白瓷描金茶盏发怔。
这个茶盏是老爷花了五百两买的，阿瑶的身价是五两。
一只白皙的、染着红指甲的手伸过来，阿瑶忙把托盘往前送了送，手的主人端起茶盏抿了口。
鲜红的指甲捻着丝帕，轻轻盖了盖嘴角，夫人笑着说：“天师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府中怪事就仰赖天师了。”
对面的道袍男子起身行礼，动作雅致自然，丝毫不显谄媚，“夫人放心，贫道此行正是为了府中妖邪而来。”
夫人嘴角的笑僵了僵，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阿瑶心想，这天师真不会说话，老爷可是正五品官呢！天子脚下，府中怎么会有妖邪？不过是些许怪事。
她小心观察男子面容，只见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一身青色道袍洗的有些泛白，袖口处有缝补的痕迹。
阿瑶在心中摇头，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偏要去山上修行，要当天师，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原本的身份？
若不是看在他家世的份上，老爷也不会请他上门。
天师：“可否请夫人详细告知贫道，府中发生哪些怪事？”
“我近日精神不济，”夫人揉了揉额角，闭着眼道：“阿瑶是我身边得用的丫鬟，天师有话问她便是。”
阿瑶上前一步行礼，手中仍端着那托盘，却不摇不晃，仿佛长在她手上。
＊＊
偏厅。
天师：“还请姑娘说一说府中怪事。”
阿瑶眼神闪了闪，垂着头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巡逻家丁夜间听到女人嚎哭，却找不到人影。”
“就这些？”
“还有……水井里有……有女人发丝。”
她左右看看，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说：“大家私下里猜测，是先夫人的魂灵回来了！”
“还有个先夫人？”
阿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夫人如此年轻，怎么可能是老爷发妻。
大少爷比夫人还大一岁呢！
她细细解释：“先头那个夫人福薄，是老爷做知县时娶的，只留下个大少爷，如今的夫人是续弦，膝下有个小少爷。”
天师皱了皱眉，手中掐算一番，摇头道：“不对，先夫人故去多年，早已投胎转世。”
阿瑶好奇的盯着看，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手心还有一层薄茧，她突然有些耳热，侧过头避开那道身影。
“呃，这，大家都这么说。”她搓了搓袖中手帕，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内情？”天师敏锐的追问。
“这……”
天师脸一沉，严肃道：“我算出这妖邪法力高强，若是处理不好，府中众人恐怕性命难保！”
阿瑶叹了口气，说出大家的私下猜测。
大少爷今年二十三了，平常人家早该成亲生子，可老爷俸禄微薄，全家都靠夫人的嫁妆养活。
偏偏大少爷不争气，读书不行，练武也不行，还整日流连花丛，浪荡的很。
先夫人嫁妆早没了，大少爷要成家，还不是得靠夫人。
可夫人还有个小少爷呐！
这拖来拖去，越发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先夫人的魂灵心疼儿子也说得过去。
听完大家的猜测，天师眉头紧皱，第一句话说的却是：“老爷续娶时，大少爷多大？”
阿瑶回忆片刻，道：“老爷四十五娶的夫人，那时夫人十八，大少爷十九。”
天师继续问：“大少爷十九，当时为何不是为他娶亲？”
“这……”
阿瑶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对啊，大少爷当时十九岁了，老爷怎么没想着给他娶亲，反而自己又娶了一位新夫人呢？
夫人出身商贾，性情泼辣，长相明艳，还带着大笔嫁妆——她真的是自愿嫁过来的吗？
“这和府里的怪事有关吗？”阿瑶抿着嘴，她一个下人，怎么敢说老爷的不是。
天师沉默片刻，说：“那讲讲水井吧——水井里死过人吗？”
阿瑶猛地起身，怒道：“天师这话什么意思？”
天师却并不激动，仍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桌面。
“那我换个问法，府中怪事发生之前，有丫鬟突然消失吗——不管是暴毙还是被家人接走。”
阿瑶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抽痛，她扶着头跌坐回椅子，半晌方道：“没有，所有人都在府里。”
＊＊
吱呀——
门板被推开一条缝隙，清凉的晚风从门缝中飘进，卷着床榻上的纱帐起舞。
一根细细的手指点在男人眉心，鲜红的指甲印出几片月牙。
男人握住眉心手指放在嘴边亲吻，“我该走了。”
“真是冤家，”女人哀怨的戳了戳他胸口，“我多久才见你一次，好容易老爷不在，怎么不能多留一会儿？”
男人翻了个身，握住女人白皙的肩膀，堵住那声娇弱的惊呼。
一炷香后，女人轻喘着将荷包摔在他胸口，嗔道：“快滚吧，早知道你是为这个来。”
“我就不能是为你而来？”
男子说着打开荷包，数了数几张五百两的银票，满意的飞了个媚眼。
“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是缺钱，你也不会来找我。”
“这话可太伤人了，”男人一边穿衣裳一边说：“你感受不到我的心吗？它正在为你欢呼。”
女人靠在床头，斜睨他一眼：“哼，你这句话对多少姐姐妹妹说过？”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你不信我，又何必问，我们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自去娶妻生子——”
见女人愤怒的瞪着他，男人收了话头，笑道：“咱们相聚不易，何苦难为自己，你难道不快乐吗？”
“我不过说两句，你就有一堆话堵我！”女人凤眼含泪，颊生红晕，看的男子一阵心动。
他将女人揽入怀中，哄道：“再等等，等……我定不会负你！”
女人假意推搡两下，便安心伏在男人胸口，轻声问：“老爷请了个天师，你说，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那就让他走不出这个府！”
“哼，最后还不是我来收尾。”
男人飞速穿好衣裳，临走前不顾女子娇嗔，抱着她亲了一口，道：“当然，这个家多亏有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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