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末春初时节,寒酥薄雨连绵下了几日,浸着潮凉湿气,如纱如雾般,拢住群山峦环的四岭村。
冷风灌入腻白的颈子里,符乐安忍不住打颤,抬起皲裂红肿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赶紧将新采回来的蕺菜倒进食槽。
石块垒成的狭矮圈舍中,两只黝黑猪仔吭哧吭哧埋头进食。
符乐安借天光仔细打量,猪仔眼珠清亮,鼻盘潮湿,互相争食的模样,也颇为灵活有力。
“幸好,只是饿的狠了些,并未生病。”
符乐安阖目,长舒口气。
作为兽医专业大学生,符乐安轻而易举便诊断出了猪仔的疾况,复又塞了把鲜嫩的蕺菜进去.
如今她家徒四壁,身无余财,眼下两只小猪仔便是最值钱的家当了。
【恭喜宿主完成投食任务,奖励寿命12个时辰,请宿主继续努力,早日成为养殖大亨。】
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符乐安敛眉轻叹,她如今的性命,也悉数牵挂在这两只猪仔上。
原本在三日前,符乐安还是个熬通宵,写完畜牧兽医防治工作推广三万字论文的现代女大学生,她本打算犒劳疲惫的自己,因大学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便出了校,未曾想,太过困倦,致使她在过马路时未能及时躲开失控的大货车。
天旋地转了一番后,再睁开眼,符乐安就莫名穿越,如今,她成了淮朝四岭村一名同名同姓、父母双亡的农女。
幸好,她还激活了一个名为养殖大亨的系统。
作为穿越重生的代价,符乐安需要不断完成养殖系统发布的任务,方能兑换相应的寿命点数来延续生机。
【宿主,光靠蕺菜可提供不了猪仔成长所需的养分,明天如果还是用蕺菜作为饲料喂食,系统就要降低奖励。】
养殖系统的话,让符乐安悚然一惊!
12个时辰便是一日,如若养殖系统再降低奖励……岂不意味着她连每日寿数的基本保障都没了?!!
可如今她自己都饥火烧肠断了粮,又要如何为嗷嗷待哺的猪仔提供更多的吃食…… 忽地,门外传来呼喊。
符乐安循声望去,竹木篱笆外站着隔壁李家婶子,她臂弯挎一竹篮,瞧见人影,便展颜朗笑出声,道:“安娘,方才敲门没人应,婶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哩。”
“劳烦婶子忧心了,我是进山摘了些蕺菜喂猪。”符乐安答。
李家婶子皱眉,很是不解的规劝道:“猪豚肉质腥臊,而且吃的还多,便是费心养大了也卖不上好价,安娘,你莫要再省口粮养这畜生了。”
符乐安垂眸,她当然知晓,不过这都是因为淮朝并无骟猪的技艺,才导致猪肉难吃,乌浓长睫掩住眼中的唏嘘,她拥有原主的记忆,知晓原主饿狠了也没舍得动两只猪仔,才会没挨过去,生生饿死,让她借尸还魂。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婶子家今日朝食的豆饭做多了,用不完,便来给你送些,我怕冷了,特意用麻布裹了。”李家婶子将竹篮塞进符乐安怀中,撞开麻布一角,浓醇的饭香溢散出来。
符乐安心中酸涩,眼尾洇起潮红,豆大泪珠盈眶。
四岭村位于淮朝南方地区,周遭穷山苦水,瘴气遍布,连块平整些的水田都数量稀少,这般穷困之地,就是放在现代,也是需要精准扶贫的重点村,又怎会有人家多做了饭食,怕吃不完主动送人呢?
无非是李家婶子心善,寻了个由头来送饭罢了。
“婶子……劳你辛苦了……实在是感激不尽……”符乐安哽咽,声音沙哑道。
李家婶子柔声安慰:“当不得,你爹是十里八乡的赤脚大夫,周边村子多少人都是你爹治好,谁不记你家几分恩情。”
原主亲爹早年曾在城里的药堂当学徒,并未正经学过什么医术,但归乡后,识得草药也懂几分医理,便为村人们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很是得人尊崇,去岁就是上山采药时,失足落了崖才去的,原主亲娘悲恸过度之下,直接跟着撒手人寰了。
“好了,安娘快些用饭吧,待会村长还要召集全村人集合。”
“怎么忽然要集合?
符乐安困惑,她住在四岭村村尾,背靠连绵山脉,对村内消息并不灵通。
“听村长家的王娘子闲话,似乎是朝廷流放了一批罪人,有不少要在咱们四岭村落户,大抵是让咱们去认认脸。”
符乐安愕然,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才恍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现在所处的四岭村,就是史书中常写“流放岭南”的岭南啊。
瞧见她沉默,李家婶子一点也不意外,任谁听闻村里要来几个罪人都会心怵,更何况符乐安的模样,长得是顶顶俊俏,一双圆眸灵巧动人,五官清妍秀丽,且家中失了爹娘,自然也会思虑多些。
李家婶子不放心,又是热心叮咛了一番,才施然离去。
“相较于流放的罪人,还是如何完成系统任务,更让我愁心。”符乐安心中叹息,打开竹篮,小心用了半碗豆饭,勉强填了肚子,另外一半打算晚些时候加到蕺菜中喂猪。
午后,村中响起了洪亮的锣声,是召集村人们集合的讯号,符乐安拢了拢散在额间的长发,用布巾挽了挽,才匆匆赶去。
村口榕树下,乌泱泱站了两边人,符乐安远远便看见李家婶子并几位妇人拘了小娃儿们缀在尾处,年逾古稀的村长则领着身形健硕的村人们顶在前方,与头戴乌尾帽的官服差役们对峙,他们身后还有负着木枷、蓬头垢面的十几个犯人,有男有女。
其中最引符乐安注意的,便是一对兄弟,年长些的哥哥受了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靠在榕树边,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许是太过瘦弱,浓墨团似的眼睛显得愈发大,盛满惶恐与警惕,小心翼翼的守在哥哥身前。
“安娘,快来。”李家婶子眼尖,招呼怔愣的符乐安过去,也不待她开口,便竹筒倒豆子般,一直溜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村长正与官役们打商量,让各家各户出点钱粮,挑些看的过去的人落户哩。”
明面上说是落户,实则是让村内无婚无娶的男女,选些对眼成家罢了,既能填了各家劳力不足的缺口,也能给流放到此地,身无长物之人一条活路。
符乐安思忖,四岭村穷困,婚嫁之事很是艰难,而且民风彪悍,宗族观念根深蒂固,故而并不畏惧外来人闹事。
前边不知是说了什么,村长递过一只沉甸甸的布袋,为首的官役掂了掂,便挥手让手下解了犯人身上的木枷,迫不及待的村人涌了上去,又是看牙口,又是验四肢的,仿若挑牲畜一般,看中满意的,就扯过麻绳直接将人带回家,而并未被选中的犯人也急了,争先恐后的表现着自己。
若是不能落在四岭村,接下来官役还要驱着他们往更南的方向走,饥寒交迫,谁知道下一瞬会不会就直接死在路上,故而犯人们愈发急切起来。
哄闹嘈杂的声音中,唯有那对兄弟二人周围,一片宁静。
符乐安心头一软,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能在苦寒饥迫中互不离弃,长途跋涉的颠沛,活着抵达四岭村,兄弟二人的品性可见一斑。
只是,穷困的现实宛若当头一棒,重重的敲在符乐安的心上,自家米缸空空,符乐安只得长叹口气,扭头不忍再细看。
“不好了!村长,村长,柱子家的母牛难产了!”
蓦的一声响,一黑脸汉子惊慌的跑了过来,焦急惶恐乞求着:“村长,你快想想办法呀,马上就是春耕,要是柱子家的牛出了事,可是要耽误种地的农时!”
四岭村唯有柱子家一头牛,往年耕种时,家中劳力不够便会用钱粮找他家借牛,去岁秋季收了稻,柱子家便找人给母牛配了种,想着今年春初生产,也不耽误耕种,却不料如今母牛难产。
委实是件关乎全村口粮的大事!
白发苍苍的村长顿时急的面红耳赤,手中拐杖直跺:“我有甚办法,咱们这地偏远,连给人治病的大夫都没有,遑论给牛看病的!”
犹如热油里加冷水,轰然炸开了锅,村人们也顾不上挑选犯人了,急吼吼的围在村长身边叫嚷,七嘴八舌出主意。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压过喧腾的吵闹。
“村长,让我先试试吧。” 开口之人,正是符乐安。
围着的村人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嗫喏道:“安娘他爹就是大夫,或许有什么办法。”
“是哩,是哩,反正这会儿也找不到大夫,不如就让安娘先去看看。”
村长捋了把山羊须,沉吟片刻,拄拐拍板决定:“行,安娘你快去柱子家看看,另外再备下驴车,差人去隔壁柳河村把替人接生的赵婆子也接过来。”
有了主心骨,村人们顿时兵分两路,符乐安随着赶来报信的黑脸汉子小跑,绕过几处矮丘,终于抵了柱子家,此时母牛生产发出了凄厉声直灌入耳,她面色一凝,疾步推
门赶进了牛棚。
此时,母牛已经卧趴在干稻草丛上,四肢无力,腹部胀大高高隆起,牛眼瞳孔已经扩张,开始涣散,显然已经是精神萎靡,产力不足了!
“先去烧碗红糖水来,还有,母牛发动多长时间了?”符乐安冷声问道。
柱子头脑活泛,立刻打发自己媳妇去烧红糖水,接着答道:“约莫已有四个时辰了。”
生产超过八小时,母牛情况万分危急了!
符乐安蹲下,立刻伸手抚过母牛腹部,通常由于胎位不正、母牛年龄过大产力不足等因素导致难产,如若不采取合理的助产手段,恐怕小牛保不住,还会引起母牛腹膜炎、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以及休克等疾病。 “胎位不正,牛胎的背部未朝向大牛背部,而且后肢先出产道,是倒生下胎位。”符乐安迅速诊断。
柱子等人虽不懂医理,但是一句胎位不正便已足够骇人,村里多少妇人生产,便是毁在胎位不正上,害的一尸两命的,代入一想自家母牛的情况,偌大的七尺汉子竟白了脸,站立不稳。
“安娘,那……那我家母牛可还有救?!”
“有救,烧盆热水,再去取些麻绳来,我要顺转胎位!”
符乐安庆幸,在大学的时候实操过如何为母牛助产,她一叠声的吩咐下去,很快糖水和麻绳都送了上来。
先喂了母牛红糖水,稍加恢复体力,接着符乐安将麻绳系在已经露出半截的小牛后蹄上,再顺着宫缩的时机,用力将牛胎推回去,捋着一点一点旋转,终于等到胎位正顺时,配合母牛的生产节奏发力。
“快拉,牛犊的头颈已经出来了!”符乐安喊道,额上布满细密汗珠。
柱子等人上来帮忙用力,不过一会儿,折腾了几个时辰的小牛犊终于安稳的落了地。
幸好赶上了。符乐安弯腰喘气,来不及清晰手上的血污,耳边骤然响起了养殖系统的机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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