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我往回走,脚步拖在地上,我记得我们温室的地面没有那么粗糙,但他走起来就是,沙沙,沙沙——
“一……二……三。”他抓着我的手摸过一排排货架。
“我能种了。”他重复一遍。
“营养从哪里来?”
“这里。”那不成样子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我几乎不能挣脱。
然后,我摸到了李好好的脸。
我摸到了她的灯泡。
她闭着眼,任由我的手摸过,也一动都不动。
我开始颤抖,詹一耕很高兴:“我能种了,你看,这里是土豆。”
他的高兴感染了我,我想睁眼看看他。
我想起当初的詹一耕,会做很多饭,身材粗短,以前是军中的炊事员,一张短短的脸,手指也粗大,却能捏出一口一个的花样饺子,他是人缘最好的,我们过生日办活动也是他来张罗,总是喜气腾腾的。
就算是我们都不看好他种蔬菜,他赌气跟我们开玩笑,也是乐乐呵呵的。
李好好忽然说:“不要睁眼。”
我四周一冷,詹一耕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哀求的语气说:“你看看我种的土豆。”
李好好就在旁边,我伸手摸着她的脸,她分明没有动,嘴唇也没有张开。
她又像最开始那样说话了,不张嘴,声音直接到我脑子里。
詹一耕看我一直不睁眼,声音变得非常难过:“何染,连你也不看好我是不是?”
我想解释我没有,但李好好又说:“不要睁眼。”
“你的土豆在哪里?”我仍旧闭眼,詹一耕两只手都把我拽住,紧紧地贴在我面前,鼻尖碰着我的鼻尖。
“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看?”他好像一直在哭,一直有滴滴答答的液体流在我身上,“我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
两只手都被钳住,我说:“我下次再来看。”
詹一耕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沉默片刻,忽然撒开,笑了下:“好。”
双手一松,我右手一勾,拽到的不是李好好的胳膊,而是一把叶子?
我又搓了下,确实是叶子。
“那我就继续种土豆了。”他忽然推着我的胳膊把我扯开,紧急之下我薅下来一把叶子攥在手里。
詹一耕一手推着我的后背,一手托着我的胳膊,像玩押送犯人的游戏,把我往外推。
咚。
我撞到了墙,不,是门。
詹一耕就站在我身后,那些粘稠的虫子陆续从我身上爬走,我拉着门走出去。
猛地睁眼回头。
我看见一个由血红的长虫组成的人,手上血管缠绕,犹如蛛网一般弥散开,牵在货架上,盖住了“根茎类”的牌子。
脚下,粘稠的血管扎入地底。
他瞪着眼睛,从空洞的眼眶中,掉出来两颗血红的土豆。
土豆咕噜噜地滚落在我眼前,在门口停下了。
詹一耕血淋淋地走到我跟前,用空空的眼眶看着我,嘴巴裂开,我看见嘴巴里蠕动的虫子中长出的嫩叶。
“何染,我种出土豆了,今天给你吃土豆。”
他殷勤地微笑着,蹲下捡起那血红的土豆要递过来。
隔着门,门里蛛网般血管缠绕,我从他肩头看见李好好,身上长满了血管。
但灯泡还亮着。
我咬咬牙,接过詹一耕的土豆。
土豆自己翻过身,詹一耕的头微缩成土豆大小,静静地躺在我手里。
他短头发,闭着眼,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詹一耕。”我抬头看着面前的血人,犹豫着想要拔枪,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指着我手里的土豆解释:
“土豆切块,种出来的就是完整的土豆……你看,只要把它切开留下芽——”
我手里,詹一耕的头被切成了四块,血顺着指缝滴落。
“只要有土壤和肥料,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土豆……”
他拿走我手里的土豆,走到培育架前。
“一……二……三……”
分别埋入三个培育架中。
还剩下四分之一,他苦恼地“看着”它,忽然灵机一动,把它塞进了自己的眼眶里。
门在我眼前徐徐合拢。
我想要把李好好喊出来,手里抓着她的叶子,该不会她要变成——
回过神,右手拿着的,是她胳膊上的金饰。
我闭上眼往前一步,用肩膀挡住了正在合拢的门。
“詹一耕,给我看看你的工作日志。”
“何染,主任不在吗?”他问。
只有所长和研究主任有权限要求其他人上交日志。
门紧紧地夹着我的胸口。
我吐出一口气:“李好好?你能回我一声吗?我们该走了。”
詹一耕的脸忽然贴在我的眼前。
“李好好是谁?你被污染了吗?”
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和詹一耕说话,好像他只是个普通的后勤员,我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
“是我……”
我想说捡来的,但这不符合工作流程,我独自一人出去,我捡到了未知物品,我没有按规定收容样本……这些不好。
话到了嘴边,轻轻吞回去了,“亲戚家的孩子。”
詹一耕的呼吸犹如蠕虫,开始往鼻孔中钻,我捂住口鼻,尽可能保持正常地解释:“小孩子不懂事,踩到你的……土豆,她还小,不懂事。”
“原来你有亲戚吗?这孩子成年了吗?也来做研究员了?但是这好像不符合规定吧,有血缘关系不能在同一个单位。”
就像是普通的同事交流。
“她笨手笨脚的,再呆在这里会弄坏你的土豆。”我说。
詹一耕说:“不会的,她很听话,她在帮我种土豆,她叫李好好吗?真是乖孩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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